第一章 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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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一層棉。
纖纖池塘飛雨裹著蕭瑟的風,吹得藤黃的梧桐葉落了滿地,堆疊成河。然而,被冰雨浸透的人間也不都是清清冷冷的。
葉河邊的長廊下掛滿了隆重喜慶的大紅燈籠,遠處隱隱約約的喧囂聽不真切,紅光透過窗格瀉了一地。
燭臺上的火光漸熄,化為一縷沉煙。
空氣中瀰漫著靡靡幽香,偷催情動,恰似波波春塘池水,漾起漣漪瀲灩。
暖橘色的鮫紗帳層層垂落,卻遮不住裡面的無限春光。
紅橡木雕花的大床上,兩個極盡交纏的身影正在恣意歡愛,血潮泉湧。
女子雙眼微闔,櫻唇輕嚀,聲聲甜膩入魂,放縱中帶著無邪的純真,像享受又像拒絕。全身的面板白裡透紅,尤其那張鵝蛋臉粉潤瑩透,色不甚濃。此刻擁她在懷的男子,也有著令人震撼的俊美容顏,一雙墨色的眸子狹長,身材肩寬腰窄,骨節均勻,幾乎無可挑剔。緊繃結實的肌肉上覆著薄薄汗水,每個動作都透著強勁又危險的力量。
窗外不知從哪裡飛來一隻黑鳥,沙啞嘶鳴,驚擾了滿室旖旎。
男人突然停下,審視懷中絕美無比的女子,清醒的眼神落在她的臉上身上,頃刻化為烙印。
男人的氣場很強,即便如此歡好,他的雙眸仍淬著泠泠寒意。
女人心頭一凜,又壯著膽子倚上去,纖細的雙臂如藤蔓緊緊纏住他,櫻唇輕擦他的耳垂,呵出團團熱氣。
今晚,她沒有退路!
幸好,他沒有拒絕。
玉體橫陳,衾被香潔,緩緩開出一朵血紅的花。
漸漸地,風停雨止,只剩屋簷還在一點一點滴著水。
很靜。
許知淮默然坐於床畔,身後的男人似乎睡著了,呼吸平緩有力。她遲疑著伸出手,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悄悄拿走了枕邊的翡翠扳指。
須臾,門聲輕響,許知淮拖著無力軟綿的腳步走出屋子。
她的臉上還帶著春潮後的紅暈,衣裙輕薄如翼,勾勒出誘人的弧線,像只剛剝了殼的雛鳥,瑟瑟發抖。
門後的侍衛面無表情,對她視若未見。
走出院子,有個瘦瘦小小的丫鬟慌張跑過來:“姑娘……還好嗎?”
“還死不了。”
許知淮不敢耽擱,在假山後面換好衣裙,沿著隱蔽的小路往前院去。
前院燈火通明,絲竹悅耳。
今兒吳府大擺壽宴,下人們忙得不可開交,誰都不曾注意到那一閃而過的娉婷身影。
臺上的戲還在唱著,八仙祝壽,熱鬧非凡。
吳夫人攜著三位官夫人同坐聽得聚精會神,等到許知淮回來的時候,她微微抬了一下眼,見她鬢髮散亂,衣裙褶皺,不禁蹙眉:“你這孩子去哪了?”
許知淮甜甜一笑,溫和開口:“回姑母,雨天路滑,我不小心扭到了腳,回去換了鞋襪,所以耽擱些。”
吳夫人輕嘖一聲:“這麼不小心啊。”說完又吩咐她給夫人們換茶:“這幾位都是府上的貴客,快去給夫人們斟茶請安。”
“知淮失禮了。”
許知淮全身像刀割似的疼,尤其是雙腿之間……她的臉上卻不露分毫,素手纖纖,穩穩斟滿面前的五彩團紋蓋盅。
幾位夫人打量她的身段臉蛋,不禁感嘆:“吳夫人,你這個侄女長得也太好看了。”
燈火之下,許知淮眼仁烏黑,清潤靈秀,猶如精緻的瓷娃娃。
吳夫人輕輕一笑,略顯敷衍。
想她哥嫂那樣樸實的長相,居然能生出她這樣的極品,也是撞大運了。
其中有一位邢夫人來了興致,望向許知淮,親切問道:“好孩子你多大了?”
許知淮垂眸回話:“回夫人,我今年十六了。”
“哎呦,如花似玉的好年紀,可有許配人家?”
許知淮含羞搖頭。
邢夫人玩笑道:“是不是你姑姑捨不得你嫁人啊。”
吳夫人聞言又把茶碗放了下來,力道稍重,惹得茶水輕濺。
邢夫人有所察覺,凝眸細看,幸好許知淮上前半步,用袖口輕輕掃去桌上的水珠,柔聲細語道:“姑姑一直對我疼愛有加,我想留在她的身邊多盡些孝心。”
邢夫人笑而不語,心道都扭了腳,還讓她斟茶倒水,算哪門子疼愛呢。
大家都是場面人,看破不說破,笑著客套:“吳夫人真是有福氣,不止兒女雙全,還得了這麼一個天仙似的好侄女。”
吳夫人不想落人話柄,抿抿唇,皮笑肉不笑地望向許知淮:“快回去看看摔得重不重,仔細傷了皮肉。”
“是……”
許知淮巴不得早點離開,連忙屈膝一禮。
錦嫿提心吊膽等在外頭,見姑娘眉頭緊鎖走出來,下意識伸手要扶,許知淮按下她的手,加快腳步道:“快走。”
錦嫿點點頭。
誰知沒走幾步,她就看見許知淮的衣裙後面染上了一點紅。
錦嫿微怔,忙跟緊姑娘的腳步,內心惶惶。
那不會是血吧?
許知淮的房間在後院最偏僻的角落,冬冷夏潮,生了火爐也是四處漏風。
錦嫿看著姑娘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紅印,不由驚呼:“天吶!姑娘這是被鬼壓了麼?”
許知淮輕嘆:“不是鬼,是閻羅,嗜血的閻羅。”
換下沾血的褻褲長裙,叮囑錦嫿趕緊洗了,不要讓別人看見。
錦嫿眼睛有點紅,團著衣服出去洗淨,又提回熱水侍奉姑娘沐浴。
“姑娘何必受這個罪……失了清白不說,還落得滿身是傷。”
微燙的水浸潤身體,疼著疼著也就麻木了。
許知淮側頭趴在浴桶邊,雙眼格外清亮,透著與年齡不符的精光。
“我不這麼做,怎麼對付那個老混蛋。若讓老畜生碰我,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我不能再忍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起那枚翡翠扳指輕輕套上自己的大拇指,質地上乘的龍石種,翡光四射,高貴又不容侵犯,亦如它的主人一樣。
青衣侯……衛漓。
水還未涼,外面的事又找來了。
丫鬟翠柳氣喘吁吁來傳話:“姑娘還沒歇吧,老爺說有事找你。”
許知淮目光微凝,穿戴整齊,出門就見翠柳嬉皮笑臉道:“姑娘快著點,別讓老爺等的心急。”
那意味不明的笑,透著幾分嘲諷幾分輕蔑。
今晚,吳遠有些得意忘形了,貴客盈門,熱鬧非凡,連青衣侯也親臨到場,給足他顏面,也讓他有了機會巴結討好。
男人最喜歡的自然是溫柔鄉了。
酒壯色膽,吳遠心裡又惦記起了那回事兒。
正燥得慌,他就看見許知淮端著茶碗進來。
這孩子美得讓人心悸,嫩得能讓人捏出水來。
許知淮如常微笑:“恭賀姑丈大壽,這是新沏的龍井。”話還未說完,吳遠突然伸手過來。
許知淮本能後退,讓他抓了個空。
吳遠不以為然,笑了笑問:“人送去了嗎?”
“回姑丈,侯爺很滿意。”
吳遠聞言哼哼一笑,心裡有點意外,有點竊喜。
什麼嗜血閻羅,還不都是男人!是男人就逃不了溫柔鄉。
“肩膀酸了……你過來給我按按。”
他想她用那雙軟綿的小手,替他鬆鬆筋骨。
許知淮看向老畜生,淡淡應了聲好。
她的雙手才搭上他的肩膀,吳遠就閉著眼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氣,猥瑣至極。
“知淮,我也告訴你一樁好事。外頭的宅子找好了,回頭你收拾收拾就搬出去,往後我疼你。”
許知淮手勁重了幾分:“那姑姑知道了怎麼辦?”說完,悄悄戴上那枚翡翠扳指。
吳遠醉醺醺笑:“她一個婦道人家,做不了什麼主。而且,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忍忍就過去了。”
他的手又不老實了,慢慢摸向許知淮的手背。
少女的手光滑細嫩,比緞子還滑。
忍忍就過去了?
那你也忍一忍吧。
許知淮嘴角冷笑,卻一動沒動,等著他摸到那枚翡翠扳指,等著看他嚇破膽的樣子。
果然,吳遠摸到了那枚翡翠扳指,下意識轉過頭,納悶道:“這是什麼?”
許知淮莞爾一笑,笑比花嬌:“這是青衣侯大人的扳指啊。”
“呃?”
吳遠驚疑一聲。
許知淮故意把手遞到他的面前,仔細展示。
怎麼回事?!
吳遠瞬間酒醒,腦袋裡像轟隆炸了聲雷,耳邊也嗡嗡作響。
他幾乎僵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看向許知淮的臉,嚥了口口水:“哪來的?你見過侯爺?”
許知淮俯身與他對視,露出一個陰柔的笑。
“姑丈,我今兒為您辦了一件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