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家裡要被翻個底朝天,吳遠還想與青衣侯套近乎,他不知死活地提起和戶部尚書喬楚有交情,甚至吹噓自己這些年兢兢業業為朝廷效了多少力。

可是,衛漓只要那封信。

吳遠交不出來,他給燒了。

當初,許志高準備上任淮南的時候,吳遠特意在品海樓請他吃過一頓飯。

吳遠是個摳門又勢力的人,他深知朝廷要在淮南部署兵力,將來還有更大的動作。許志高又是施王爺的誠意推薦之人,未來可期。他這山望著那山高,結果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封信並非問候寒暄,許志高請他幫忙上奏舉報淮州知府謝君豪貪汙受賄,字字鏗鏘。

信中雖然沒提具體細節,還是把吳遠嚇得夠嗆。

他不敢招惹謝家,自然要燒了那封信,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皇極衛盯上……

許知淮聽著看著,內心隱隱有些期待。

她依偎在衛漓的懷中,安靜如貓,纖細的頸背卻不自覺緊繃起來。

淮南……那是她的故鄉啊。

許是察覺到了懷中人的變化,衛漓微微垂眸,視線壓迫而下。

兩人視線相對的那一刻,許知淮揚眉,神情一下子靦腆起來,故作笨拙地往他懷裡鑽,模樣勾魂又惹人憐愛。

人人畏他如瘟神,為何她看他的眼裡有光。

吳遠覷了一眼,心想,哪有人抱著女人審案的?

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問題不大。

“侯爺,卑職時常整理書房,那些無關緊要的信皆不會留。”

“扔了?”

衛漓反問,簡簡單單兩個字,帶著懷疑和壓迫。

吳遠連連點頭,畢恭畢敬地彎腰:“卑職給燒了,卑職和許志高本就沒什麼交情,不過泛泛之交……那封信只是感嘆當年的同窗情誼,客套幾句罷了。”

這解釋的確不錯。

許知淮卻不給他息事寧人的機會,她用指尖輕勾衛漓的衣角,垂眉低語道:“侯爺,姑丈平時的確有燒書信的習慣,而且都是我來做的。”

衛漓幽幽看她:“你燒過那封信?”

許知淮搖頭:“沒有,我沒有燒過從淮州來的信。”

她說謊了,她不止燒了還看過。

這些年,許知淮一直在默默收集吳遠的醜事,樁樁件件都記在心裡。可惜,都是些人情往來請客吃飯的銀錢勾當,不夠顛倒的分量。

吳遠瞬間面如死灰。

這才反應過來,這丫頭不會是要害他吧?

衛漓雙眼狹長微挑,抬手捏住她小小的下巴,粗糲的指腹滑向她的脖頸,撫摸白皙細嫩的肌膚,再探肌膚之下的脈搏:“那你看過那封信麼?”

說謊的人,常常會臉紅心跳,且試試她。

許知淮緩緩搖頭,臉不紅心不跳:“回侯爺,姑丈雖然經常吩咐我在書房侍奉,但我經手的只是些無關輕重的小事。那些重要的文書信件,我不曾看過也不敢看。”說完她看向吳遠,濃睫忽閃,柔聲道:“姑丈,您是讀過聖賢書的人,理應深明大義,您可不能對侯爺扯謊啊。”

“……沒有!我沒有!”

吳遠不想讓許知淮再胡說八道了,當即磕頭,大聲道:“卑職沒有扯謊!卑職說的都是實話啊!卑職與許志高之死真的毫無干係啊!請侯爺高抬貴手……”

衛漓眸光攝人:“本侯奉旨辦事,怎麼抬手?你想讓本侯欺君罔上?”

“不……卑職萬萬不敢!”

吳遠又驚又怕,哆哆嗦嗦地表示自己可以將那封信背寫下來。

這裡筆墨紙硯,應有盡有。

他坐回桌前,五內翻騰,冷汗直流,手也不停地哆嗦著。

啪嗒!

幾滴冷汗落在紙上暈染開來,浸出大大小小的圈,又白白糟蹋了一張上等宣。

吳遠慌慌張張團了紙,覷覷衛漓的臉色。

衛漓手摟美人腰,看似面無表情,眼底的寒意早已結成薄薄的霜。

“卑職糊塗……卑職重寫。”

看他倉皇不安,許知淮仰頭又對著衛漓道:“侯爺,姑丈這樣慌張拖沓,豈不誤事?不如我來代寫,姑丈說一句我寫一句。”

衛漓手上略鬆了鬆,讓她緩緩起身,懷中瞬間空落落的。

許知淮蓮步輕移,垂眸研墨。

湖青色的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

紙平墨滿,她盈盈一笑道:“侯爺,我準備好了。”

衛漓坐在對面,幽然的黑眸落在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膚上,不禁想起剛剛那場激烈的情事。

吳遠狠狠瞪向許知淮,嘴唇蠕動,無聲咒罵。

許知淮恍若未見,提起筆來道:“姑丈請說。”

她的聲音甜糯溫柔,眼角眉梢都是盈盈笑意,氣定神閒的模樣和吳遠的緊張不安,對比鮮明。

吳遠硬著頭皮開口,內容當然都是他胡謅亂編的。

許知淮心裡有數,不動聲色。

吳遠這個草包為了避嫌躲事,腦袋轉不過來彎!

死到臨頭了,再聰明狡猾的人,為了自保也會吐出隻言片語,而他還在耍小聰明。

許知淮將寫好的信,親手交給衛漓。

衛漓略看了幾眼,滿紙廢話。

許知淮故意輕輕“咦”了一聲。

衛漓隨手扔掉那封信,視線又回到她的身上。

許知淮卻屈膝撿起那封信,細細看了幾眼,用懷疑的語氣喃喃道:“……不奉清談,忽別數月,這兩句話我好像常常看到。許是同窗情深,姑丈也喜歡這樣與人書信寒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習慣,許知淮怎會看不出他常用的遣詞造句?

說得委婉,但人人都能聽懂,她在暗指吳遠撒謊。

吳遠腿軟,一時氣都喘不上來。

他真的要被許知淮氣死了。

衛漓面無表情,眼神涼涼。

“今晚本來不想見血的,不吉利。”說完,他轉眸看向柔軟安靜的許知淮,似有所指。

許知淮微怔,緊張地咬住下唇。

幸好,衛漓並不衝著她來,轉頭淡淡吩咐手下,將吳府的人全都抓起來。

吳遠腦中轟然巨響,匍匐在地,苦苦求饒。

“侯爺饒命,卑職知錯了!卑職有苦衷的……”

他再也撐不下去了,從牙縫裡擠出那個名字。

淮州知府謝君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