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身邊有了一個像衛漓這樣狠絕霸道,目空一切的渾蛋夥伴,眼前的危險反而沒有那麼令人畏懼了。

衛漓會不惜一切代價,就算賭上他的性命和自尊心,也會義無反顧地拼下去。

三日後,乘上華麗的馬車,帶上招搖的隨從,威風凜凜的皇極衛兩隊開道,任誰都知道是京城的大人物來了。

酆都城是座山城,從城門的那一刻起,便可見遠處高入雲端的山峰,層層疊疊,宛若人間仙境。

馬車行駛緩慢,許知淮卻如坐針氈,簾外喧囂的熱鬧,溼潤的空氣,莫名勾起她心間塵封已久的回憶。

曾經燦爛美好的童年往事,早就沒了勃勃生氣,死氣沉沉地被淹沒在腐爛的泥土下,漸漸枯萎死去,隨之一起發起腐爛的惡臭。

許知淮佯裝鎮定,一雙圓而湛亮的眼睛,藏著滿滿的慌張。

朱宿星握著她的手,忽覺掌心泛起一股溫涼,他忙用雙手護住她的小手,輕輕地捂著:“是不是冷了?”

許知淮忙掩飾性地笑了笑:“近來時常會這樣忽冷忽熱的,殿下不必擔心。”

“不怕,若是你冷了,我便抱著你,若是你熱了,我便親自給扇風納涼。”朱宿星笑容和煦,語氣溫柔,不見半點憂色。

“殿下說笑了,我怎敢……”

話還未說完,就被朱宿星輕啄唇角:“不許說不敢,否則要罰。”

他的寵溺並不能讓許知淮掙脫回憶的泥潭,她雖然甜甜笑著,目光還是忍不住飄向窗外。

思緒翻滾不止,堵在胸口,終究還是壓垮了她。

許知淮胃裡噁心,撐不住乾嘔起來,朱宿星心疼不止,當即吩咐停車休息。

入城還不到一里地,離著酆都侯府和驛館,還有好半天的功夫。

酆都侯遲遲沒有現身,只讓鳳縣知府代為接駕,請安問候。

“殿下,侯爺正在青河縣監工,修繕水壩,事務纏身趕不及來此叩拜,只能卑職代勞,還望殿下恕罪。”

朱宿星心繫許知淮,掀起簾子一角,望著那敬小慎微的張知府,淡淡吩咐:“車馬勞頓,我想休息了。”

“是,殿下,侯爺早有準備。”

酆都侯誠意滿滿,買下長寧街的一座百年古樓,修葺一新改為迎賓驛館,又名富安居。

雕欄畫棟,紙醉金迷,看似處處奢華又透著股迷離惝恍的詭異美感。

許知淮才下了馬車,就被朱宿星攔腰抱起,他抱得很輕很輕,也毫不顧忌眾人的目光,大喇地展示他對她的寵愛和重視。

張知府看在眼裡,心裡起疑。

這女子……是不是那位被貶出宮外的淮妃啊?

奇怪!她怎麼懷孕了?

太子爺把她帶來酆都又是為何?

許知淮心事重重,格外安靜,見朱宿星抱著她邁步上樓,於心不忍道:“殿下,我如今身子沉……”

“噓!”

他輕輕地哄:“若是連你也抱不起來,我這副身子骨也是白長了。”

衛漓站在樓下大堂,仰臉看著殿下抱著許知淮,一個小心翼翼,一個眉眼含怯,的確宛如一對璧人。

許知淮目光盈盈,似含著一汪水,有點無辜,有點楚楚可憐的模樣。

衛漓凝眸,心道:這樣的乖巧倒不像是裝的。

她真是越來越會演了。

許知淮略微僵硬的身子落入軟綿綿的被褥,她稍稍鬆了一口氣,又抬眸看向朱宿星,他居然臉不紅氣不喘。

一口氣抱著她上了三樓,竟沒有疲累?

朱宿星見她一雙眼兒亮晶晶的,猜到她的心事般,緩緩道:“我不累,就算再抱著你爬上千層百層也不會累。”

許知淮緩緩心神,繼而嬌笑;“殿下別鬧了,哪裡有千層百層的臺階?”

“有啊,靈越山。”

這話又一下子戳中了許知淮的心。

她的心隱隱作痛,呼吸也急促起來。

朱宿星觀察入微,瞬間警覺:“怎麼了?”

許知淮嚥下滿心的酸楚,依偎入懷,臉頰貼在他的胸口,柔聲道:“沒事,身子懶,人也沒精神。殿下別這麼緊張,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扶你躺下,先躺下歇會兒。”

他親自給她蓋被撫枕,還給她脫去繡鞋,驚得錦嫿怔怔不敢出聲。

許知淮順勢裝困,微微一笑,牽住他的衣袖道:“殿下呢?殿下要去哪兒?”

朱宿星拍拍她的手,掌心暖暖:“我哪裡都不去,我就在這裡,我就在這裡陪著你。”

“那……”

許知淮才問了一個字,他就回應道:“我就在這裡,一邊陪著你,一邊等著酆都侯。”

許知淮聽了這話,並不怎麼安心,反而有種道不明的憂愁。

酆都侯要麼神神秘秘,要麼雷厲風行,等他現身的那一刻又會是怎樣的殺戮和兇險?

血……她的眼前漸漸朦朧,浮起一層淡淡的血霧。

出人意料的,許知淮故意冷落許久的小郡主,居然主動登門拜訪。

朱宿星問許知淮還願見她嗎?

許知淮沉吟道:“哪裡是我不願?是我……該不該見,之前小郡主寫了那麼多信給我,我一封未回,已然傷了她的心。”

“你別多心,她知道大人們的紛擾,也知道你的苦衷。”

“殿下的意思是可以?”

“當然可以,以後的事咱們以後再說。”

許知淮稍微整理了一下發飾和衣裳,好整以暇地等著沐秀婉,不過片刻,門口就傳來陣陣腳步聲。

輕盈倉促,略帶焦急。

“姐姐!”

這脆生生的呼喚,聽著比以前更有力氣了。

她推門而入,小臉紅撲撲的,和許知淮四目相對,神情瞬間變化,先是驚喜,後又委屈。

許知淮唯有沉默,只等她先開口。

沐秀婉往前走了兩步,咬咬下唇,正要鼓足勇氣開口,又忽然瞥到她隆起的小腹,不禁輕呼一聲。

“姐姐你!”

她還是那般孩子氣,巴掌大的臉藏不住心事。

她是驚訝的,更是歡喜的。

這樣淳樸的反應,讓許知淮莫名心軟,不禁也喚了她一聲:“婉兒。”

沐秀婉聽了,眼神中的委屈更甚,隨即喃喃道:“姐姐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