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淮。

這個名字不能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然而在別人的嘴裡,她不止是她,她是淮妃。

衛漓陰沉著一張臉,任誰都能看出他不痛快,而他不痛快的後果,總是很嚴重的。

近來,京城一片太平,朝中官員個個安分守己,誰也不敢犯什麼大錯,惹上皇極衛的特別照顧。

衛漓不會自己戳破心事,追問幾句太子在宮中的大小事宜。

這一問就帶出了許知淮,她和朱宿星整日形影不離,他們在人前從不避諱親密,在人後更是日夜纏綿,恩恩愛愛。

朱宿星本就是個痴情種,許知淮又有諸多妖嬈討好,魅惑技巧的手段。他是嘗過的,品嚐過她的每一寸肌膚,享受過她的每一次柔軟。

他不想再聽下去了。

打發眾人,只留自己一個人生著悶氣。他甚至忍不住去胡思亂想,想著許知淮如何被朱宿星壓在身下……

自己氣自己是最蠢的。

衛漓不想繼續犯蠢,如果他想,他可以不擇一切手段把許知淮搶回來,搶回來!

他可以把她搶回來?

可以嗎?

不可以。

衝動的念頭如潮水漲漲落落,最後潰敗消散。

搶許知淮等於自尋死路,他還不想死呢。

衛漓在憤怒中漸漸清醒,又恢復一派無所謂的態度。

一個女人罷了,何必費神。

人,對於已經失去的東西,總會有種莫名的執念。

他所擁有過的女人的裡,許知淮是最特別的一個。

她很特別,但她並非獨一無二。

他還可以調教出很多個“許知淮”,更美更聽話,然後將其取而代之。

一炷香燃盡了。

朱宿星手裡的白子還是遲遲沒落下來,朱維楨輕輕打了哈欠,單手支頤,神情慵懶道:“太子如此深思熟慮,看來這一局是非贏不可了。”

朱宿星後知後覺,等落了子,才抬頭道:“長姐心思縝密如發,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朱維楨眸光幽幽:“一局棋罷了,何必這麼在意?”

“和長姐在一起,我必須要思慮周全。”

朱宿星話裡有話,朱維楨眼神一黯,有些失望,有些惆悵。

“太子是不是和我這個姐姐生分了,只把我當成是對手,而非親人。”

朱宿星聞言,立馬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以十分認真又嚴肅的語氣道:“長姐永遠都是我的至親,請不要妄自揣測。”

朱維楨眉間舒展,露出笑容:“當真如此,那這局棋就讓我贏吧。”

朱宿星也笑了笑,卻是搖頭:“不可,長姐從來不是耍賴的人。”

“我們公平公正地下完這一局,無關私怨,只有輸贏。”

朱維楨聞言微微一詫,隨即明白了。

她的弟弟已經長大了,有了勝負之心,也有了野心。

黑白棋子,無聲的圍困廝殺。

半個時辰後,朱維楨抿唇一笑,坦然道:“太子的棋藝還需精進,不過氣勢可嘉。”

朱宿星又輸了一局棋,臉上絲毫沒有失望和沮喪。

他長吁一口氣,收拾殘局:“看來,我還不是長姐的對手。”

朱維楨忽而收起笑容,伸手按住他的手:“太子,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對手,我贏了就是你贏了。”

朱宿星聞言淡淡一笑,神情莫名惆悵。

朱維楨繼續說:“我知道,這一年多來,我讓你做了很多你不想做的事,尤其是對父皇……”

見她提起父皇,朱宿星打岔道:“我昨兒去見過父皇,他已經開始失禁了,往後的日子只會更艱難。”

朱維楨知他於心不忍,索性直言:“他早已經不是我們的父皇了,他只是一個病人,一個再無希望的病人。他不會再好起來了,他也不會再坐上象徵九五之尊的寶座。”

朱宿星深深地看了朱維楨一眼:“我可以等的。”

“等什麼?等你年過三十,還未登基繼位,等你在某一天不小心被人算計利用,讓父皇棄之用之,和我落得同樣不堪侮辱的下場。”

“長姐,至親終究是至親。”

朱宿星始終不忍心看著自己的父親生不如死地熬著。

朱維楨搖搖頭:“我不會後悔,你也一樣不能後悔。”說完,她又指了指桌上被清空的棋盤,重新放下一顆黑子。

“我們是下棋的人也是棋子。如果被吃掉被丟棄被犧牲,那我們身後的棋子也會死,我們守護的東西也會一一消失不見。太子說過你不喜歡輸,是的,我們不能輸,我們只能贏。”

朱宿星聞言瞳孔震顫,糾結許久,才道:“那就給他一個痛快,或者給他一點尊嚴。”

朱維楨心中瞭然:“我可以讓他安然地睡著,一直睡著。”

“好。”

朱宿星附和一聲,緩緩起身道:“我還有事,隔日再來看望長姐。”

朱維楨也起身想要送一送他,卻聽他又道:“婉兒的婚事,我想還是算了吧。”

“怎麼?”

“她還小,身子也時好時壞。”

朱維楨問:“是不是因為淮兒,她說的話,你一向都會放在心上。”

“不完全是因為她,我也覺得婉兒留在宮中比較好,等她想出嫁了,再慢慢打算……不過,我也挺好奇的,長姐準備把婉兒交給誰?”

朱維楨與他一同走到廊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有兩個人選。一個是工部尚書家的嫡次子,一個是青衣侯。”

“什麼?衛漓?”

朱宿星且驚且詫,不可思議地搖頭:“這根本不可能。”

朱維楨反問:“怎麼不可能?朝廷賜婚,有榮乃焉。”

“不行,我絕不同意。”

朱宿星嚴肅起來,朱維楨卻笑了笑:“別急,咱們還有一個最好的人選。”

“誰?”

“嶽屹川。”

很顯然,朱維楨計劃好了一切,正如她下棋的時候一樣,每個棋子都有自己應去的位置,何時何地何人,清清楚楚。

朱宿星眉頭皺得更深,反對的話卻說不出口了。

他思量許久:“一切從長計議吧。就算長姐願意,屹川也未必願意,他的心裡一直有個人,長姐你是知道的。”

朱維楨淺淺笑道:“我知道,他心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