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維楨親自教導朱卿若識字,每日只讓她練習一篇大字,其餘的時間只讓她在院子裡悠哉玩耍。

千華宮的庭院層層疊疊,最適合玩捉迷藏。

朱卿若抱著小娃娃在院子裡跑來跑去,不一會兒就把那些故意暴露的宮婢們給找了出來。

見她有些喘,錦嫿不禁擔憂,忙走過去給她擦臉擦手,指著邊邊角角的假山石頭,讓她小心。

朱卿若乖巧地點點頭,將懷裡的娃娃遞給她,脆生生道:“小娃娃困了,你抱著她。我藏起來,她們找不到的。”

錦嫿想要跟著她一起藏。

朱卿若捂嘴笑:“不要不要。”

朱維楨見她寸步不離地守著朱卿若,微微皺眉:“由著她好好玩一會兒吧。你們看得也太緊了。”

錦嫿聞言忙識趣後退。

宮婢們帶著朱卿若走出院子,大家各自轉身,面壁數數。

朱卿若捂嘴偷笑,她很會藏,穿過庭院繞過迴廊,蹲身藏在涼亭後面的陰影裡。

很快,有人找過來,喚了幾聲又走了。

她小小的一隻,蹲在陰影裡,等了又等。

慢慢地,高興成了不安,不安成了害怕。

朱卿若從暗角里走出來,左看看右瞧瞧,一個人影也沒有。

她朝著月拱門跑去,還是沒人。

“錦姑姑……姑姑……”

朱卿若雙手揪著裙角,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往前跑了。

小小的一個人兒,茫然地呆望著。

“嘿!小不點兒。”

突然,有人出聲說話。

朱卿若怯怯轉身,眼睛裡映入一個高大的人影,黑黑長長。

她一向認生,癟嘴要哭。

衛漓站在幾步之外,在陰影中完美隱身。

他一直在悄悄觀察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她又長大了不少。

衛漓揹著雙手,慢慢朝她走來,一襲黑袍,繡金閃耀。

“姑姑……”

朱卿若哭出聲來,小小的五官皺成一團。

衛漓皺眉,眼神銳利,似乎被她的哭聲弄得有些心煩。

“不許哭!”

他脫口而出,聲線低沉,像是命令。結果,朱卿若被他這麼一兇,哭得更大聲了,她轉身要跑,卻被衛漓伸手撈了回來。

軟乎乎的身體,溼漉漉的臉,烏黑的大眼睛滿是委屈。

衛漓從未抱過孩子,也不敢發力碰她,權衡之下,只好蹲下身子與她說話:“迷路了?”

朱卿若委屈點頭,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不許哭。遇到麻煩的時候,哭是最沒有用的。”

他再次用冷硬的語氣說道。

朱卿若癟癟嘴,奶聲奶氣地問:“你是誰?”

衛漓挑眉,不答反問:“你見過繡球貓嗎?”

“貓?”

朱卿若懵懵的,雙手縮在袖子裡,還是很怕他。

衛漓邪邪一笑:“想看嗎?它們和你一樣,小小的,軟軟的,也有一雙大大的眼睛。”

“孃親……我要孃親。”

朱卿若弱弱開口,聽著讓人心疼。

衛漓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蹙,清冷的眸底射出一道光芒,自言自語道:“我也想要。”

“走吧,我帶你回去。”

衛漓不想她再哭了。

朱卿若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猶猶豫豫地跟了上去。

衛漓領著她來到通往涼亭的迴廊,便不再往前送了。

不遠處,有人急切呼喚:“殿下,殿下你在哪裡啊?”

朱卿若下意識地往前跑了兩步,又突然回頭看了看衛漓。

“你叫什麼?”

衛漓勾勾嘴角,什麼也沒說,只朝她擺了擺手。

他轉身離開,乾脆利落。

朱卿若很快就被大家找到了。

這場漫長的捉迷藏遊戲也該結束了。

錦嫿急得眼睛都紅了,將她抱起來仔細檢視,生怕她擦破一點皮,受一點傷。

朱維楨備好糕點,招呼朱卿若過來。

她故作關切,問她跑到哪裡去了。

朱卿若不認東南西北,抬手指向院門外,想說也說不清楚。

朱維楨摸摸她的頭:“以後不要跑那麼遠,就不會迷路了。”

朱卿若顯然有點被嚇到了,整個下午都蔫蔫的,不怎麼說話。

到了傍晚時分,許知淮聽說朱卿若捉迷藏跑丟了一小會兒的事,心中當即咯噔一響。

她忙抱過女兒,以儘量柔和,不露半點焦慮的情緒,詢問她道:“下午玩得開心嗎?有沒有想孃親?”

朱卿若揪住她衣襟一角,緊貼在她的懷裡:“我好想孃親。”

“你是不是迷路了?”

“嗯……”

“那是誰把你找到的?”

“我自己,我自己回去的。”

許知淮懸著一顆心,繼續道:“哇,我的安兒真棒真厲害,一個人迷路了也沒有哭。”

“我哭了……”

“哭了也沒關係,來,孃親親親。”

許知淮輕吻她的額頭,輕聲安撫:“不怕不怕。孃親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走丟了,這宮城太大了,安兒會害怕,對不對?”

朱卿若奶聲奶氣道:“我躲起來了,她們都沒有找到我。”

“嗯,安兒藏到哪裡去了?”

“一個黑黑的地方。”

“安兒不怕黑嗎?”

“怕。”

許知淮沉吟片刻,才道:“那以後不要再去了,不要去黑黑的地方。”

“嗯……”

朱卿若倦倦地打了個哈欠。

“那裡還有個黑黑的人。”

許知淮眸光一沉,抬眸看向錦嫿,見她也明白過來了什麼,慌張地用雙手捂住怦怦亂跳的胸口。

“安兒,什麼黑黑的人?”

“有個人,叫我不要哭……”

朱卿若說著說著就更困了。

許知淮什麼都明白了,她輕輕拍哄著女兒,看向錦嫿道:“這場捉迷藏,藏得真深啊。”

朱維楨從不做無用功,今兒她安排這一切八成都是為了衛漓。

他回來了,他也見到朱卿若了。

下一步,他想做什麼?

思來想去,似乎只有一個答案,他不會“放過”她們的。

錦嫿拍拍胸脯,一口氣順不上來。

長公主做得太絕了。

與此同時,朱維楨望著面無表情的衛漓,淡淡開口道:“下午的捉迷藏好玩嗎?”

衛漓冷笑:“謝殿下成全。”

他笑她明知故問。

朱維楨似笑非笑:“一團小小的血肉長成人形,著實不易。許知淮把她照顧得很好,非常好。”

衛漓不語,眼神冷厲。

他不喜歡從她的嘴裡,聽到“許知淮”的名字。

朱維楨繼續道:“你可以永遠記住她今天的稚嫩模樣,但是以後絕不允許你擅自出現在她的面前。尊卑有別,她已經是你的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