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圓潤的大眼睛,彎長濃密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小嘴。

這孩子長了一張可愛又討喜的臉,面板也粉潤潤的。

朱維楨姣好的容顏上笑意甚濃,目光也極是柔和,她伸出寬袖之下的手,穩穩地將安兒抱在自己懷裡,一低頭就聞到了那股淡淡的奶香氣。

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抱過小孩子了。

柔軟的觸感,熟悉的氣味,讓她塵封在心底的記憶慢慢甦醒。

“真是個漂亮的好孩子。”

朱維楨看得太過入神,久久才開口道。

許知淮暗暗緊張:“都是託了殿下的福。”

她一邊說一邊伸出雙手,想要將安兒抱回來,可朱維楨卻不給,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安兒,眼神漸漸變得貪婪。

安兒也呆呆地望著她,小小的眉頭微蹙。

許知淮忙道:“殿下,這孩子有點認生。”

朱維楨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道:“小孩子哪有不認生的,往後多見見,自然就認識了。”

許知淮懸著一顆心,緊張地沉默著。

“朱卿若。”

突然,朱維楨說出了她的大名,神態溫和,語氣綿綿:“你就是朱卿若。”

這名字也是一種身份,一種認可。

朱維楨抬眸看向許知淮,看見了她臉上藏不住的緊張與不安,鄭重道:“好好把她養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從今往後,她就是你的福氣。”

許知淮點頭垂眸:“謝殿下仁慈開恩。”

朱維楨直截了當,提醒她道:“太醫院說過,你的身子早就不適合生育了,往後你要好自為之,切莫貪心太重。”

許知淮垂眸:“我明白,皇家子嗣之厚望,我是擔不起的。太子殿下是未來的儲君,他的身邊不會只有我,也不能只有我。”

朱維楨見她一點就透,便道:“你懂事就好。等太子登基之後,你仍享有妃位,不可再爭,否則,你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穩,又要落個殘忍收場。”她一邊說一邊拍拍懷中的安兒:“稚兒無辜,沒必要讓她們來承受我們的災殃。”

“知淮明白,請殿下放心。”

“你是聰明人,我沒什麼不放心的。至於衛漓……”

許知淮咬咬唇:“我與侯爺早就恩斷義絕了。”

“絕了就好,這段孽緣早該斷。”

朱維楨又望了她一眼:“太子已經知道一些了,或許他全都知道了。”

許知淮後背生汗,臉頰漲紅。

朱維楨又道:“他不會計較的。他不計較,我也不計較,畢竟你曾經只是一顆任人擺佈的棋子罷了。你要時時刻刻記住,誰才是真正保護你的人,誰才是對你最好的人。我也沒想到,他會那麼在意你,他可以容忍你的不堪,他也不在乎你的過去,他只珍惜他已擁有的,無比珍惜。”

她的蠢弟弟啊。

可不知為何她好羨慕他的愚蠢,清澈明亮。

掌心潮溼的冷汗,久久不幹,

許知淮從未如此心虛過。

當晚朱宿星陪她一同用膳,見她吃得極慢,極慢,似乎沒什麼胃口的樣子。

他突然放下筷子,攤開掌心。

許知淮怔了怔,也放下碗筷,與他對視:“殿下怎麼了?”

“你有心事?是不是白天見過長姐,所以……”

許知淮過於迅速的反應,讓朱宿星察覺到了幾分勉強。

“說實話。”

他的語氣溫和,眼神卻是堅定的。

許知淮忙道:“真的什麼事都沒有,殿下待我待安兒都是極好的。你看她賞賜了那麼多東西,都是給安兒的。”

“真的?”

“真的。”

許知淮為了讓他安心,回握他的手道:“我有信心,讓殿下更加喜歡我和安兒。”

朱宿星頗感意外,意外她的開朗。

十指相握,彼此交換體溫。

許知淮忽地又響起長公主那句話:或許他全都知道了。

朱宿星又溫溫和和地笑了笑:“母后也很惦念安兒,明日你帶她過去請安吧。”

“是。”

吃過了飯,朱宿星還要回書房處理政務。

不過,他還是抽了一炷香的功夫來哄安兒睡覺,握著她的小手,以指腹輕撫那小小的指尖。

須臾,他忍不住輕聲感慨道:“她為何這麼小,像朵小花兒,像只小鳥兒,像早春的稻苗。”

許知淮莞爾:“她才六個月大,自然小小的。”

朱宿星繼續道:“長姐說,小孩子很快就會長大的。”

“我也希望她能快快長大。”

她越早懂事才能越早地保護好自己。

“等她長大,我們就老了。”

朱宿星說了句玩笑話,結果說完之後,他自己先開始驚訝了。

“淮兒,我們就一起變老吧。”

突然,他又說了一句讓她感動至深的話。

許知淮含笑流淚,重重點頭。

“傻瓜,又哭又笑的。”

朱宿星慢慢給安兒整理了一下小錦被,隨即拉著許知淮的手,與她一同起身。

宮人們都在外面等著,許知淮親手給他披上披風,叮囑幾句之後,她望著朱宿星的背影,陷入沉思。

想著想著,她輕輕貼了過去,雙手環住他的腰身,用力抱住他。

他的肩膀不算寬厚,卻能給她足夠的踏實。

“怎麼了?”

許知淮的臉頰貼著他的後背,輕聲喃喃道:“沒什麼,就是很想抱一抱殿下。”

朱宿星朗朗一笑:“你也學會撒嬌了?極好,我也正好想讓你這樣抱一抱,暖一暖。”

之後,兩個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上鉤月,兩情深。

許知淮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手,朱宿星轉身看她,彎起食指,刮刮她的鼻尖:“我今晚早些回來陪你,切莫撒嬌,不然我走出這院子就要回頭。”

許知淮被他逗笑了,眉眼彎彎。

朱宿星看得格外認真。

她回來有一陣子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她笑得這麼自然舒朗。

“你笑起來真好看,這樣好看的笑容,我好久沒有見到了。”

許知淮笑得更甜了。

兩人依依惜別的場景,被宮人們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偷偷給千華宮傳話,訊息自然只有一句:太子爺與淮妃恩愛依舊。

朱維楨聽了,輕輕抿著茶。

茶杯見了底兒,她才望向對面的衛漓,見他僵著張臉,不禁笑出聲來:“你這是失望了,還是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