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兩現銀,由戶部清點分撥,三成歸入金庫暫時保管,七成買糧賑災。

朱宿星一筆硃紅落定,便讓無數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傍晚,許知淮略備薄酒,想要和朱宿星一起慶祝這期盼已久的歡喜。

朱宿星連飲三杯,眉眼間不見喜色,反而平添了一絲惆悵。

“殿下今日該高興些。”

朱宿星似笑非笑地勾勾嘴角:“是啊,高興。”

許知淮又給他斟了一杯酒,默默地看著他喝。

朱宿星抬手輕輕按下酒杯:“淮兒,咱們出去走走吧。”

“殿下想去哪兒?”

“隨意走走,透透氣就好。”

兩人並肩同行,迎著夕陽西下的晚霞餘暉。

朱宿星帶她去了鼓樓,這裡足以將整座宮城盡收眼底。

天黑之後,屋簷下一盞盞明亮起來的燈籠,將灰暗的宮城重新喚醒,明亮璀璨。

許知淮一時看痴了,忍不住感慨道:“殿下,這裡真美。”

朱宿星握緊了她的手:“我早該帶你來的。”

“現在也不遲啊。”

朱宿星伸手指向遠處隱約可望的京城,淡淡道:“其實那裡更美。”

說這話時,他完全卸下平日裡明亮的開朗,晦暗的眼眸無光,語氣也夾雜著萎靡的冷漠。

許知淮凝眸淺笑:“臣妾不覺得,人間煙火氣再熱鬧也比不上宮城的繁華。”

朱宿星詫異挑眉:“淮兒,你真這麼想?你真的喜歡這裡?”

許知淮轉身看他,笑盈盈道:“臣妾喜歡的,不是這一座座華麗堆砌的宮殿,臣妾喜歡的是有殿下在的地方。這裡是殿下的家,也是臣妾的家,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自己的家更好。”

話音剛落,她就被他一把拉入懷中,緊緊擁住,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難掩激動的心情:“淮兒,我以為我早已經看膩了這裡的一切,原來不是……你說得對,這裡是我們的家。”

“臣妾永遠不會忘記,殿下帶臣妾回宮的那一天,如浮萍般無處可去的我,終於在這裡生了根。”

許知淮黑眸閃爍著幽光,滿是感動。

她的話能讓他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積壓許久的疲憊和委屈也一掃而空。

朱卿若受不住暑熱,斷斷續續病了幾次,功課也都落下了。

許知淮不許她怠慢偷懶,讓她每天補寫一篇練習。

朱卿若貪玩不想寫,撒嬌哭鬧,不小心把剛剛端上來的雲片糕給打翻了,黏白的糕點沾了灰塵,白白浪費了。

許知淮皺了眉:“安兒!”

朱卿若老實坐好,有些心虛。

“你越發胡鬧了。”

宮婢蹲在地上收拾散了滿地的食物,許知淮卻吩咐道:“不要扔,重新裝在盤子裡端給公主。”

眾人聞言皆是一怔。

“娘娘,點心都髒了,奴婢再換一盤來。”

“不用換。”

許知淮加重語氣,唇微微抿著,顯得很嚴厲。

錦嫿見她神情不對,忙給朱卿若遞眼色。

朱卿若眨巴眨巴眼睛,小聲嘀咕道:“母后,安兒知錯了,安兒聽話。”

許知淮面色微沉:“知錯就要罰,這盤雲片糕是你錦姑姑一早特意給你做的,弄掉了也要吃。”

朱卿若眼睛紅了,有點害怕。

“不要,我不吃。”

“不吃,那午膳和晚膳也不用吃了。”

許知淮隨即吩咐宮婢們:“今兒不用擺飯了,本宮也不吃了。”

朱卿若哭出聲來,不情不願地伸出手去拿盤子裡的點心,攥在手裡,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錦嫿心疼了,忙蹲下身子哄她,又看看許知淮。

“誰也不許哄她,任她哭去,今兒這盤點心就是不許剩。”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後退。

許知淮望向女兒哭泣的小臉,見她猶猶豫地把糕點往嘴裡送,咬了一小口就又吐了出來。

她正要說話,忽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衝上來,秦牧張開雙手,抓起盤子裡的雲片糕團了團,囫圇棗似的往嘴裡塞。

朱卿若看呆了,竟忘了哭。

秦牧嘴裡塞得滿滿的,腮都鼓了起來。

雲片糕是糯米做的,裹著厚厚的糖霜,嚼起來很實在。

他吃得很辛苦,卻咽得很快,結果噎住了。

許知淮挑眉道:“快吐出來!”

秦牧瞪大眼,噎得臉都紅了,硬撐著不往外吐一口,全身使著勁兒,好不容易才把粘糊糊的雲片糕給嚥下去了。

錦嫿著急地拍拍他的背,倒水給他喝。

許知淮看向秦牧,目光犀利:“你在做什麼?”

秦牧忙跪地認錯道:“賤民搶走了公主殿下的點心,請娘娘責罰。”

許知淮語氣更重:“本宮當然要罰你,你想替公主受罰?你有這個資格嗎?”

秦牧把頭垂得低低的,以額貼地。

“出去罰跪吧。本宮不讓你起來,你絕不許起來。”

“是。”

朱卿若喃喃道:“母妃,被罰他了。”

許知淮見她女兒為他求情,索性又道:“給公主搬一把椅子,讓她看著秦牧受罰。”

“是……”

陰沉沉的天,有點悶。

秦牧直挺挺地跪在石階下,朱卿若坐在他的正上方,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錦嫿坐立不安,時不時地往門外張望。

“你過來吧。”

許知淮輕輕開口,錦嫿一臉為難。

“安兒四歲了,也該學著懂事了。你們平時把她慣成什麼樣了,今兒正好是個機會,讓她長長記性。”

錦嫿又指指天,表示快下雨了。

“等下雨再說。”

許知淮望向門口,看著女兒侷促不安的坐姿,知道她一定在著急難過。

須臾,天空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秦牧仍是一動不動,低頭跪著。

雨滴鋪滿地,落下大大小小的印子。

朱卿若看著他被雨水一點點淋溼的頭髮和肩膀,著急又難過。

她坐不住了,命宮婢取了一把油紙傘,也不用旁人幫忙,自己撐著大大的傘,邁步下了石階。

她把傘舉到秦牧的頭頂,見他抬頭,才奶聲奶氣道:“一人一半。”

秦牧慌張一下,忙道:“殿下使不得。”

“噓!”

朱卿若輕輕噓了一下,湊近幾分道:“母妃還在生氣呢。”說完,她也在蹲下來,秦牧忙接過她手裡的傘,高高舉起來。

朱卿若彎眼一笑,烏黑的瞳仁藏著無數細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