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東接到姐姐的電話,

姐姐哭了一早上,現在終於鬆了口氣,告訴他:“暄暄回來了,狀態還好,不知道在哪裡睡了一晚上,頭髮亂糟糟的。”

“你問他有沒有發生什麼?”

“問過了,說沒有,讓我不要擔心,也不說昨晚去了哪裡。”

徐正東再次確認,“他身上沒有什麼傷吧?”

“沒有,我都看過了。”

徐正東放心了些。

他放下手機,對朋友說:“讓你白忙活一趟,我外甥回去了,不過還得麻煩你一件事,幫我查一下這個人,名字叫蘇幸川。”

半個小時之後,朋友發來蘇幸川的資訊。

姓名年齡身份都是真的。

家庭情況和徐正東一開始猜測得差不多,普通中等家庭,父母在私企工作,前兩年雙雙退休,住在老家。蘇幸川自己也挺爭氣,高中考上了南城一中,大學就讀於A大。

等等,A大?

徐正東愣住,小暄不也在A大?

不會吧,徐正東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朋友的電話適時地撥過來。

“徐總,您讓我查蘇幸川的感情經歷,我又去問了一下,這個蘇幸川在大學時期談過一段戀愛,和一個男生,男生名字叫……”朋友突然揚起尾調,不可置信地說:“叫李暄?”

徐正東眉梢一挑。

這不巧了嗎?

朋友打趣道:“不說別的,徐總,你外甥和他在顏值上倒是蠻相配的。”

“……”徐正東很是無語。

一眼相中,考察了三個月,能不相配?

他第一次見到蘇幸川是在飯局上。

三個月前中晉計劃開啟A輪融資,嚴濤嗅到合作的味道,立即帶著他的光信證券迎了上來。那天蘇幸川跟著嚴濤參加飯局,徐正東第一眼就在人群中注意到了他。

蘇幸川的年紀雖然不大,但處事周到圓滑,事事都以嚴濤為先,不露鋒芒。

徐正東對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為了對中晉有進一步的瞭解,蘇幸川主動和徐正東的秘書拉攏關係,相處了一陣子,秘書對他的印象也很不錯。徐正東詢問時,秘書說:蘇幸川目前是單身,給他介紹女朋友,他都婉言拒絕,平日裡也不見他和別人曖昧。

年輕英俊有前途,愛健身衣品好。

單身,不近女色。

從徐正東浪跡情場二十年的經歷來看,蘇幸川有百分之八十的機率不是直男。

徐正東正準備把蘇幸川介紹給小暄,小暄性格古怪,需要一個好脾氣的人來照顧。

結果……多此一舉了。

他精挑細選,竟然把小傢伙的前男友挑出來了,也不知道這算不算緣分。

他給秘書發訊息,讓蘇幸川去他公司一趟,秘書卻回覆:[徐總,光信證券的嚴總說小蘇最近身體不好,做了個小手術還在恢復中,換了一個新的人過來對接。]

身體不好?

徐正東冷嗤一聲。

監控影片裡他把小暄從酒吧抱到車裡,一路上健步如飛,動作利索得很,折騰一夜才還回來,可沒看出他身體有哪裡不好。

他交代給秘書:[告訴嚴濤,我指定蘇幸川全程負責這個專案,否則合作免談。]

*

*

李暄第三次告訴他的媽媽:“我真的沒事,您別擔心了,我現在想躺一會兒。”

母親摸了摸他的頭髮,“行吧,那媽媽先出去,餓了就告訴媽媽。”

李暄說:“謝謝媽媽。”

門被關上,李暄從枕頭下面翻出一本相簿,他縮在被窩裡,藉著黯淡的日光,一頁一頁地翻看,裡面都是他和蘇幸川的合照。

戀愛時拍了很多照片,分手時他本想全部帶走,但蘇幸川按著一半,冷眼看他,他不敢糾纏,只能匆匆帶走另一半。

每一張都小心翼翼地塑封,放在相簿裡。

合照時蘇幸川總是喜歡抱著他,他總是喜歡仰著頭,要麼索吻,要麼主動親,反正都是一副愛得熱烈的模樣,眼裡只有彼此。

最後一張是分手前幾天拍的。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幾天之後就要和蘇幸川分手,他帶著蘇幸川去山上玩,租了一個帳篷,外面正在舉辦篝火晚會,蘇幸川本來想去玩的,可是他嫌吵,粘在蘇幸川懷裡不准他出去,蘇幸川無限包容他無賴的小脾氣,親了親他的臉頰,說:“好好好,自私鬼。”

李暄抬起相機,對著自己拍了張照。

咔嚓。

照片裡蘇幸川眼含笑意。

李暄很想念這樣的蘇幸川,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一個蘇幸川,長著這樣的臉,有這樣溫暖的懷抱,還有,好脾氣到讓他愧疚。

不會再有了。

雖然他有很好的爸爸媽媽,舅舅和小姨,但是他依然想念蘇幸川,好想他。

李暄把臉埋在相簿裡。

眼淚就快要奪眶而出的時候,門被人敲響,徐正東的聲音傳進來:“睡覺了嗎?”

李暄吸了吸鼻子,說:“沒有。”

徐正東走進來時,他才想起來手裡的相簿,於是慌忙塞進被窩。

“聽說某人一夜未歸啊。”徐正東說。

李暄臉色一僵,抿唇不語。

“你知道舅舅今天早上找了你多久嗎?”徐正東故意加重了語氣,態度嚴肅。

“下次不會了。”李暄悶聲說。

李暄平時脾氣古怪,對徐正東這個便宜舅舅愛搭不理,但是一做錯事就裝乖,徐正東看他可憐兮兮的,也懶得再教訓他。

“舅舅今天早上查了灰岸酒吧的監控。”

李暄猛地望向徐正東。

徐正東開門見山,直接進入正題,“我看到有個人把你從酒吧裡抱出去了。”

李暄立即說:“不是,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啊,”徐正東把影片截圖展示給李暄,故意問:“這個人,你不認識?”

“不認識,”李暄的耳尖開始發紅,他有些慌張,矢口否認:“我不認識。”

徐正東早有預備,“是嘛,那正好,我報警了,讓警察去查一查這個人是誰。”

李暄嚇得瞪大雙眼,騰地坐起來,一把抓住徐正東的手,“舅舅,不要報警!”

懷裡的相簿都飛了出去。

李暄已經顧不上了,抓住徐正東的手,急切地說:“你快去撤回,快點跟警察說一下,不要報警,我認識他我認識他,是我認識的人。”

徐正東第一次見李暄情緒如此激烈。

李暄雖然嬌縱任性,但性格還算安靜,想要什麼東西也就是跟爸爸媽媽伸手,不會吵鬧。畢業之後一個人去國外讀了三年書,回來之後就更加清冷沉默,上一次見他如此慌亂是什麼時候?好像是剛分手那陣子。

來來去去還是為了那個男人。

“那個人是蘇幸川,對嗎?”

李暄瞬間愣住。

“大二跟你談戀愛的,也是他。”

李暄囁嚅道:“不是。”

“跟公安局那邊說過了,人找到就行,你放心,不會影響他的。”

李暄鬆了口氣。

徐正東把地上的相簿撿起來,上面分明就是蘇幸川和李暄的合照。

抱在一起親,嘖嘖。

雖然李暄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但是他一直生活在家人的保護下,在安穩的環境裡學醫工作,徐正東看著他,總覺得他還是孩子。

就像一棵沒經歷過風霜的小白菜。

現在眼睜睜地看著小白菜被豬拱,徐正東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李暄一把把相簿奪過來,塞進被窩。

徐正東把門關上,回來坐在李暄的床邊,好奇地問:“告訴舅舅,為什麼分手?”

李暄不肯說。

“他出軌?”

李暄搖頭,蘇幸川怎麼可能出軌呢?

見李暄緘口不言,徐正東實在好奇,於是說:“蘇幸川在光信證券工作,他和他老闆現在都求著我把融資專案交給他們做,舅舅一句同意,或者一句不同意,可就決定了蘇幸川這個新年過得好不好,你不怕舅舅為難他?”

李暄立即說:“你不許為難他!”

徐正東笑道:“還護著呢?”

“分手不是他的原因,舅舅你不要為難他。”

“那是什麼?”

“是——”李暄欲言又止。

耳邊忽然又響起那個聲音。

尖銳刻薄的、充滿厭惡的、讓他害怕的聲音,來自蘇幸川的母親。

每當他想起蘇幸川的時候,每當他想去見蘇幸川的時候,這個聲音都會隨之而來,責罵他的自私,嗤笑他的懦弱,讓他無所適從。

他不敢回想,甚至一度欺騙自己、給自己洗腦,他已經不愛蘇幸川了。

可意外的重逢讓他明白,遺忘是徒勞的。

他邁不過蘇幸川這道坎。

“舅舅,我現在還是很喜歡他,他是我唯一喜歡過的人。”他低聲說。

徐正東立即說:“喜歡就爭取,舅舅幫你,區區一個蘇幸川,有什麼難的?舅舅把他綁過來給你做生日禮物,好不好?”

李暄破涕為笑,笑完又更加落寞。

“他有男朋友了。”

“誰啊?長什麼樣?比你好看?”

李暄翻了翻手機,是他從光信證券的官網上找到的,“他的同事,叫謝良。”

徐正東接過來,自信地說:“管他什麼男朋友,小暄你放心,舅舅來想辦法,舅舅一定把蘇幸川給你搞過來——”

話音未落,他就猛地皺起眉頭。

李暄給他看的是光信的員工合照。

謝良站在靠右的位置。

這略微發福的體型、莫名其妙的復古背頭髮型、鍍金卡扣的鱷魚皮帶、顯得腿短的尖頭皮鞋,和拼命露出袖口的的勞力士手錶。

徐正東:“………”

他看了看李暄,又看了看謝良。

又看看李暄,再看看謝良。

他沉默良久,然後說:“想不到,蘇幸川的口味,還蠻多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