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後的子初三刻,昌邑邸內,出現了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兩個人一路偷偷摸摸來到了空無一人的前院。

他們一間房子接著一間房子地檢查過去,當確定整個前院確實都空無一人之後,兩人湊在了廊下的一個角落。

先是聞到一股刺鼻的油脂的味道,接著伴隨“咔嚓”的響動,一點火光就冒了起來。

是夜,昌邑邸燒起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

火光映紅了小半個尚冠裡,煙霧更是直衝雲霄。

“走水啦,走水啦!”

昌邑邸中一片混亂,住在後院的僕役被驚醒之後,一片驚呼,手忙腳亂地從水井裡汲水滅火。

衣冠不整的劉賀在禹無憂等人的護衛之下,從中院移駕來到了後院,暫時躲避。

“殿下受驚了,下官該死!”矇在鼓裡的安樂拜在了劉賀的面前,臉上的慌張沒有一絲作假。

“寡人無事,邸中的僕役有沒有人受傷。”

“前院還沒有來得及收拾,堆的都是雜物,暫且沒有住人,無人受傷,下官都已經查問過了。”

“好、好,那就好,安卿,這火燒得蹊蹺,怕是有人想要讓寡人葬身火海。”

劉賀說罷,整個人就假裝暈厥,整個人立刻就往後倒去,早有準備的禹無憂等人連忙從後面扶住。

“殿下,殿下!”

在這一陣呼喊中,整個後院更加混亂了。

“快,快將殿下扶到室內歇息。”

“唯!”

在龔遂的一聲令下,王吉和禹無憂連忙就把劉賀到了後院的正室裡。

安樂也想跟進去,但是人還沒有進去,卻被龔遂給擋住了。

“安公,此間有我等照看殿下,安公還要到前院去主持救火,千萬不能讓火勢蔓延到後院來。”

“可是殿下……”安樂還想反駁,在前院苦哈哈地救火,哪有隨侍殿下左右親近。

但是祝融無情,此時火勢絲毫沒有控制下來的樣子,反而已經蔓延到中院了。

如果再不控不住這火勢,那麼殿下很有可能就要露宿街頭了。

到那時,可就有礙觀瞻了。

“安公,今夜恐怕還會驚動執金吾和京兆尹,你是昌邑國屬官中品秩最高的人,唯有你出面,才能將壓得住場面,記住,殿下尚未登基,就連遭兩次刺殺,這讓殿下如何敢進宮呢?”

龔遂見慣了風波,演技不比劉賀差,三言兩語就讓安樂著了道。

他回過神來了,這倒也是一個展示自己魄力的一個好機會。

說不定,還能與朝中眾多的官員見上幾面,這對以後的仕途可是大有裨益的。

“龔卿說得是,那殿下就由你們照護了。”

“這是自然,分內之事。”

安樂擺了擺手,帶著張無疾和簡寇等人就向濃煙滾滾的中院跑去。

龔遂不易覺察地笑了笑,扭頭進了身後的正室。

此時,室內就只剩下劉賀、龔遂、王吉和禹無憂這幾人了。

“王卿禹卿,寡人剛才遠遠地看了,這把火放得恰到好處。”

“這是殿下教得好。”禹無憂和王吉不動聲色地說道。

此時,火光透過窗格照到劉賀的臉上,閃爍著一種詭異的光芒。

這是劉賀第一次行陰謀詭計之事,雖然很細小,也不高明,但終歸是一次主動的出擊。

在這鐵板一塊的朝堂,劉賀能夠輾轉騰挪的空間不多,只能見縫插針。

“王卿,從即刻起,由你把守此間的大門,沒有你的許可,任何人不得出入。”

“唯!”

這一路上,劉賀還沒有和王吉有過太多的交流,但是他很欣賞這個儒生身上那種不動如山的氣質。

“龔卿,由你應付一切來訪之人,不管何人前來拜見,都要說寡人受驚過度,引起了幾年前的隱疾,頭痛欲裂,胡言亂語,不能行走,更不能見客。”

“唯!”

“禹卿,伱隨侍左右,隨時聽候差遣。”

“唯!”

火燒起來一刻鐘之後,昌邑邸所在街亭的亭長就帶著幾十個亭卒前來救火。

當他們看到是昌邑邸起火之後,頓時就慌了神,一面救火,一面向四周的街亭求援。

火燒起來兩刻鐘之後,京兆尹從距離昌邑邸半里路的府衙裡趕了過來,因為來得匆忙,他甚至連袍服都沒有穿,披髮跣足,猶如一個癲子。

火燒起來三刻鐘之後,執金吾帶著大隊的亭卒從北邊趕來了了。他來到昌邑邸大門之後,不顧滾滾冒出來的濃煙,二話不說就帶頭直接衝進了火海。

……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昌邑邸如今就是長安的軟肋。

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情,不管是亭長亭卒,還是執金吾和京兆尹,都會是一個下場。

……

幸好,在數百人通力合作之下,這場蹊蹺的大火終於被撲滅了。

但是整個昌邑邸的前院已經成了一片廢墟,而中院也被燒燬了一半。

損失的財物不計其數,倒是幸好沒有傷到人。

執金吾韓增親自勘驗了現場,除了看出是疑似由油脂引起的火之外,沒有查到一絲一毫的蹊蹺——見慣了後世各種奇案的劉賀,想要遮掩一些痕跡,再輕鬆不過了。

再加上安樂這個矇在鼓裡的人從旁渲染,昌邑殿被人縱火焚燒,就成了鐵板釘釘的事實。

韓增不敢怠慢,讓亭卒牢牢守住昌邑邸之後,就連忙趕往了大將軍府。

子正兩刻,起火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韓增在大將軍府裡見到了霍光。

後者顯然剛從睡夢中驚醒,臉上滿是疲態,與平日那個威嚴的大將軍似乎有所不同。

韓增當即就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講了出來。

“昌邑王可安好?”韓增剛一說完,霍光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臉上有一絲焦急。

“殿下未曾受傷,但是聽昌邑相安樂說,殿下驚嚇過度,犯了頭痛病,胡言亂語,如今還不能下床。”

先是在昌邑王宮遇刺,後是在昌邑邸遭人縱火。

昌邑王年紀輕輕,本來就有隱疾,驚嚇過度似乎再正常不過了。

“可查到什麼蹊蹺的地方?”

“有人潑了大量的燈油,所以火燒得很旺,幸虧府邸裡的人發現得早,再加上昨日剛下過一場雨,火勢從前院到中院蔓延得遲了一些,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看來在昌邑國動手的那些人急了,要不然也不會挑在這個不合適的天氣動手。

畢竟明日午時,昌邑王就要進宮接受冊封了,到時候,昌邑王就要移駕戒備森嚴的未央宮,到時候再想動手可就難了。

對方越是著急,自己就越要快。

軍司馬王獻還沒有查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但是霍光打算一切照舊。

原因很簡單,敵人越阻攔什麼,霍光就越要做什麼。

明日,昌邑王在大行天子靈前接受冊封為太子的事情,絕不推遲。

霍光來到案前,在素帛上起草了一份手令,加蓋自己的大將軍印之後,交給了韓增。

“帶著我的手令,從中壘校尉和步兵校尉各調三百人進城,關防昌邑邸,護衛昌邑王。”

“唯!”韓增領命而去。

中壘校尉和步兵校尉屬於北軍,羽林郎和期門郎屬於南軍,二者並不隸屬。

將其調來昌邑邸和未央宮,可以與南軍相互掣肘,這樣一來,昌邑王應該也會更安心一些。

連續遭遇兩次刺殺,任何人都會害怕的。

霍光絕不允許自己選的天子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