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糧還沒有下來,所以糧價略貴,一斛粟大概在兩百錢上下,等今年的秋糧下來了,也許能降到一百五十錢上下。”

“平常的年份,到了此時,一斛粟大約在一百五十錢上下,算下來只漲了五十錢,也不算太多。”田延年不在意地說道。

果真是屁股決定腦袋,五十錢的漲幅,對於每個月可以選擇領糧或者領錢的官員來說,當然沒有什麼影響。

但是對於那些需要買糧度日的百姓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

更何況,糧價上漲,還會帶動其他商品價格的上漲,百姓手中的錢就相當於變相地變少了。

財富就如此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看來,打仗真是一件消耗甚眾的事情。

“要往三輔運輸更多的糧食,平抑糧價是重中之重,不能讓百姓買不到糧食,朕希望儘快讓粟的價格回到一百二十錢一斛。”

田延年不知道天子為何如此重視這件小事,但是為了討好天子,還是說道:“諾,陛下仁慈,微臣一定盡力完成。”

霍光倒是在一旁點了點頭,天子能夠從這些小事上入手學習朝政,是他最想看見的一幕。

然而,霍光絕對想不到,劉賀此刻又在心中醞釀一件大事了。

議完軍務之後,自然就是議論政務了。

經過上個月的“上廟號”的風波之後,十幾個雜號大夫,連同長信少府全部都被清出了朝堂,再加上空出來的丞相之位,整個朝堂一下子就有了許多的空缺。

丞相之位,頗為扎眼,是不少人都盯著的“肥肉”,只能是霍光與天子商議之後,再在朝堂上下詔宣佈,是不可能直接放在小朝議上商定的。

否則恐怕人腦袋就要打成狗腦袋了。

但是,那些空出來的雜號大夫,倒是可以先從郎官裡拔擢一些人來擔任。

官員任免,軍隊統調,都是霍光死死盯著的核心問題,所以劉賀不能主動提出來,他只能默默地等霍光主動來說,然後再順勢而為。

幸好,劉賀沒有等太久,軍務上的事情剛剛說完,霍光就把拔擢郎官擔任雜號大夫的事情提了出來。

“陛下,如今朝堂上的諸大夫多有空缺,按照成制,應該要從郎官中選出合適的人選,填充到朝堂上來,以備天子諮詢。”

“仲父此議正合朕意,只是朕對此事呢過程不甚瞭解,仲父可向朕講解一二?”

劉賀這倒不是謙虛,察舉制看似簡單,實則在細節上非常完備,是一套嚴絲合縫的體系,決不是“地方推薦,中央任免”那麼簡單。

“那老夫斗膽,就和陛下說一說。”

“我大漢選官行的是察舉制,想必陛下是知道的,察覺的科目頗多,陛下自是不用一一瞭解,只需要知道不管是常科還是特科的人才,都是由郡國守相和百官公卿推舉出來的即可。”

霍光說得坦然,似乎天子知不知道也無傷大雅,舉手投足都透露著一股跋扈。

“那這些選拔出來的人才,又何去何從呢?”

“有一些科目是朝廷缺了相關的人才之後,才下令讓地方察舉的,因為是有具體的才能本領,所以他們被察舉到朝廷之後,自然立刻就有了去處的。”

“但是有一些科目察舉的人才暫時無實際的理政經驗,更無擅長的本領,那麼就要先到光祿勳的手下當郎官,一邊學習政務一邊等待拔擢。”

“等過了一些年限,他們在朝堂上學到了真正理政的經驗,又或者被皇帝發現其才能,就可以出來擔任實職了,後面的去處,要麼留在長安從雜號大夫起步,要麼就去地方當縣令。”

“這後一類人數更多,比如說常科之中的孝廉和特科之中的賢良文學,就屬於這後一類。”

原來,這些儒生從地方徵召到朝堂還只是登堂入室地第一步,運氣不好的話,也不知道要熬到什麼時候,才能出任實職。

劉賀也就突然明白了,難怪那些儒生出生的雜號大夫那麼看重自己的閒職。

畢竟這個無府衙,無屬吏的閒職已經是領先別人一頭了。

至少也能在天子身邊經常露臉。

“不談特科,每年舉孝廉的人數都有上百人之多,年年如此推舉,而朝堂空缺的位置不夠,那郎官豈不是會剩下很多?”劉賀問道。

他這句話剛剛問出來,就發現霍光和張安世等人的臉上有一絲尷尬。

似乎被劉賀問到了關鍵。

劉賀四面看了看,發現在場的眾多官員都有這樣古怪的表情。

“仲父,朕是問到什麼禁忌之處了嗎?”

霍光猶豫過後,說道:“這倒不是,反倒是陛下問到了問題的關鍵之處,老夫來和陛下解釋一番。”

原來,因為每年察舉的儒生很多,而官員空缺的位置少,所以在光祿勳的麾下就積累了大量的郎官。

有些郎官一等就是十幾年,兩鬢斑白都沒有機會出任實職。

就算日後有幸能夠在五六十歲的時候,出任實職,心氣和能力也都已經沒有了。

一輩子也就只能碌碌無為,成為一個於國於民沒有太大用處的官員。

這種現象可以被稱為冗員,也可以說成是吃空餉。

聽完之後,劉賀也就接著問道:“那朕想問一問,如今光祿勳的手下有多少郎官?”

張安世站了出來,盤算一番之後,說道:“所有的郎官加起來,至少有一千人左右。”

劉賀心中感到吃驚。

天子郎官都是秩六百石的官員,每個月朝廷都要給他們發放七十斛的粟,折算下來約一萬錢,一年下來,就是十幾萬錢的開銷。

於國於民,沒有尺寸功績,卻要食民脂民膏,這是一件極不合理的事情。

但是劉賀還不能徹底改變此事,適當地養一些閒人,是每個帝國必須要做的事情。

這是維持統治的好手段。

與後世的幾個朝代比起來,大漢的這些郎官的數量已經非常少了。

趙宋、朱明和韃清,都養了數目巨大的閒人。

大漢帝國的財政狀況不錯,所以劉賀不介意養閒人。

他更害怕的是人才被埋沒,怕的是庸人得以上位。

這種情況發生的機率不算低,因為不管是察舉還是任官,操持這一切的都是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就有人會為了利益而徇私。

劉賀要重新定一個標準,用統一的標準來衡量人才。

這個標準還得看得見摸得準,儘量減少一些看不見的灰色地帶。

但是,此事涉及到官員選拔的事情,劉賀要小心地提出來,以免霍光起疑心。

思慮片刻之後,劉賀終於才想好了要如何入手。

“仲父,那此次空缺的各種大夫,是再從民間察舉一些賢良文學來擔任,還是從現有的郎官中拔擢一些人呢?”

“自然是從已有的郎官中拔擢更為合適,儒生剛剛鬧過亂子,此刻就又察舉賢良文學,恐怕會被世人認為是朝堂向儒生低頭,是決不可取。”

劉賀猜對了,霍光是一個謹慎的人,一定不會那麼快就把這件事情忘到腦後的。

“仲父所言極是,那拔擢郎官的標準是什麼?”

“陛下不用擔心,老夫會和御史大夫及光祿勳一起商議,來確定最後的人選,到時候,陛下直接下詔即可。”

霍光說得理直氣壯,但是蔡義和張安世的臉上卻有一絲尷尬。

剛才的這兩句話,何止是跋扈,簡直是忤逆了。

竟然敢將天子排出在選官之外。

如果是孝武皇帝在位的話,霍氏怕是會因為這一句話就族誅吧。

這幾年以來,雖然每一次從郎官拔擢官員,名義上都是由三公和光祿勳共同商議決定,最後再得出名單之後,再交給天子下詔任免。

但實際上,霍光行的卻是一言堂,根本沒有商議的過程,而拔擢出來的官員多是霍光的黨羽。

他也就是透過這種方式來控制朝堂的。

張安世對此頗為不滿,但是卻又不知道如何制止。

所以談到此刻,他知道接下來又是霍黨在朝堂上的一次饕餮盛宴了。

所以自然有些不自在和不滿意。

光祿勳掌管著評判郎官的權力,卻不能替天子拔擢出合適的官員,更還要被霍光越俎代庖,當然會不高興。

劉賀抓到了張安世臉上的這一絲不滿,知道今日今地,他會成為自己的助力。

那就來看看,你張安世敢不敢上朕這條賊船了。

劉賀在榻上坐得直了一些,說道:“仲父,在選拔官員的這件事情上,朕有一事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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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