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事更對百姓和普通儒生有利,只對儒學大派有害,連民心都不站在他們這邊。

田王孫他們又拿什麼來阻擋天子呢?

“薛公,你是王公的高足,王公又是縣官的授業老師,難道你事先對此事一丁點都不知道?”

“鄙人向幾位保證,我是從未聽說過此事,恩師來了長安那麼久,我曾多次去拜訪過他,但是一次都不曾見到過,每次恩師都說治學很忙,也不知道因何事而忙。”薛廣德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道。

說到這裡,這幾個博士官不約而同地看了看高大的北闕,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戚里。

偌大的長安中,居然找不到一個能夠替他們說話的人。

要說威望高,在長安一眾儒生之中,當屬王式、蔡義和夏侯勝了。

可他們一個已經在朝堂上表明態度了,一個恐怕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一個則閉門治學一月有餘。

根本就不可能站出來向天子進諫。

如今,有可能說服天子收回詔令的人,就只剩下霍光了。

可看樣子霍光也絕不會多管閒事的。

“我等既然無力阻擋,就只能快馬加鞭,儘快讓各地大儒們提前有所準備,只要辯經的時候足夠激烈,讓縣官體會到儒經經意的浩瀚,到時候肯定就無法定奪取捨,自然會打消主意。”

”幸好縣官還年輕,恐怕對儒經也不甚瞭解,縱使有王式協助,也不可能辯贏天下所有的儒生。”

田王孫的話,讓其他幾個人稍稍心安了一些。

“另外,務必要讓孔家出面。”

曲阜孔家,不僅有孔聖人的光環,還有當世的大儒孔安國,其子孔延年,其孫孔霸,都是治經嚴謹的大儒。

要請人來制衡天子,非孔家不可了。

“那現在就立刻去我的府中,我等一起給曲阜寫信。”田王孫說道。

幾個儒生商定之後,匆匆穿過了北闕前的空地,站在高處的未央宮向下看去,他們細小得如同一隻只匆匆而過的螻蟻。

從長安到曲阜,一來一回最多也就要一個月,去掉來回路途上的時間,也就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了,看著時間很長,但實際上卻很短。

幸虧天子年輕,想必不可能在學識上有什麼過人之處,有孔家來坐陣指揮各地大儒辯經,最後應該可以讓天子知難而退的。

田王孫他們完全不會想到,半年之後,他們要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個對手。

……

就在田王孫等人去寫信給曲阜的時候,王式也帶著幾輛馬車,來到了夏侯勝的宅院之外。

王式雖然博學多識,但是一個人要校對整理完天子留下來的所有經書,仍然有一些吃力,為了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更是要掩人耳目——所以王式甚至連薛廣德都沒有透露半分。

赤手空缺,王式要找一些幫手,這些幫手就是上次被天子整倒的“夏侯勝們”。

讓儒生鬥儒生,讓酷吏殺酷吏,讓貪官查貪官——這還是天子想出來的辦法。

……

當王式來到夏侯勝宅院的大門外時,王式和其他訪客一樣,都不出意外地被攔了下來。

門亭給的理由,和這個月給所有訪客得到的理由如出一轍:家主正在閉關治學,不能見客。

王式的火爆脾氣是出了名的,別人怕夏侯勝的文名,不敢硬闖,但是王式可不怕。

以前,王式在昌邑宮的宮門面前都能大鬧,這被免了職的長信少府的宅門又有何不同的呢?

不過這一次,王式換了一個方式,他沒有硬碰硬,也不吵不鬧,只是拄著柺杖,對趕回來回話的門亭說道:“再去和你家的府君說,就說老夫手上有半卷《論語》,和他手中那半卷能合得上,不知道他可想看一看?”

夏侯家的門亭也是耳濡目染,更是知道夏侯勝最近對《論語》最為痴迷,所以立刻就又跑進宅院去通傳了。

不出王式所料,片刻之後,門亭就跑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家府君已經在書房備好了茶,恭候王府君大駕。”

王式轉過身來,故意抬高了聲音,對身後那個不會說話的老僕默說道:“默啊,你看看,這夏侯公果然是愛書之人啊,區區半卷《論語》就敲開了他家的門。”

默也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沒聽見,只是一邊啃著半個餅,一邊“嘿嘿”地傻笑著。

王式不再多言,跟著門亭慢悠悠地走進了夏侯宅中,他也成為了這兩個月來,第一個踏進夏侯勝宅院的大人物。

夏侯勝雖然是大儒,但是他的宅院與尋常的宅院也沒有什麼不同的,所以其實就算沒有門亭在前面引路,王式也能自己找到書房。

沒走多久,王式就在夏侯勝的書房之中,見到了長安最大的大儒夏侯勝。

主客見禮之後,並不著急談正事,而是先看茶、論茶和品茶——這已經成了長安高門大族必須要會的一件雅事了。

就連一些販夫走卒,吃過飯之後,也要拋一些碎沫子過過癮。

王式端端正正地坐著,一連喝了好幾杯,但是始終都沒有進入今日的話題,更沒有提起夏侯勝那日思夜想的半部《論語》。

終於,年紀大了一歲的夏侯勝等不及了,他一把將王式舉到了嘴邊的茶杯奪了過來,重重地頓在了案上,在案上濺起了一攤茶水。

“夏侯公,你這是何意,如此待客,恐怕有些癲悖了吧?”王式假意責問道。

“哼,要說癲悖,這大漢有何人比得上你教出來的那個弟子癲悖的,才來了多久,就把整個長安的儒林折騰得底朝天,老夫這條命都差點扔在了詔獄裡!”

夏侯勝的話雖然說得夠“怨”,但是卻並未見到太多的“恨”。

其實,那件事早就已經過去了,夏侯勝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此刻再一次將這件事情提出來,只是針對王式,而不針對天子。

“哈哈哈,老夫教出來的弟子,居然還能有這般本事,以一己之力震動整個長安儒林,老夫也與有榮焉。”王式摸著自己那幾根稀疏的山羊鬍,非常得意地說道。

“我不想再與你談此事,快快將那半卷《論語》拿出來,否則此刻就出去,不要多言半句。”夏侯勝有些惱怒地說道。

“呵呵,不瞞夏侯公,你想要的那半卷《論語》此刻就在老夫的懷中,老夫想先問問夏侯公,你的那半卷《論語》是何人所寫?”

提到了正題,夏侯勝的面色總算是稍稍和緩了一些,他說道:“給老夫這《論語》的人是詔獄丞陳修,聽他說過這是一個名為楚吉的儒生寫的。”

王式非常誇張地拍了拍手,終於從懷中取出了天子剛剛抄默出來的半卷《論語》。

今日三更,最後一更在晚上九點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