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靜淞想得簡單。

穿越是猝不及防的意外,測靈根更是不在計劃之內的安排,不過亂都亂了,乾脆就這樣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靈根不錯就去修仙,靈根太差也沒什麼,大不了修個皮毛後下山去坑蒙拐騙、混吃等死,反正長生從來都不是刻在她骨子裡的執念。

但張蘊清顯然不是這樣。

也不知道這大小姐到底是怎麼想的,每向前走一步,她的臉上就蒙上一層緊張,層層疊疊的就這樣蓋了滿臉,連帶著空氣都為之哆嗦了。

所以被焦躁不安的張蘊清拿可憐巴巴的眼睛看著的時候,謝靜淞無奈站到了她的前面,頂住壓力對老竹竿訕訕一笑:“那個,我先我先,反正人是活的靈根是死的,我先來也沒事的對吧?”

直到她按照指示將雙手搭在鏡面上,閉上眼在漆黑一片的腦子裡抓住一點螢火般的銀色光芒,她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當然,包括掌門和長老在內的眾人怔怔看著那一抹柔和的銀色光芒在鏡子裡幽幽亮起的時候,他們也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思想和語言在這一刻被強行禁止了,知道內情的人愣成一片,罕見的寂靜在亭子周圍盪開,一如圈圈漣漪般的銀色在謝靜淞身邊漾開。

歡欣雀躍的真氣繞著她打滾,掀起一小片涼爽的風,也順帶著將她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正在試圖揉搓那點銀色光芒的謝靜淞有些疑惑:哪來的風?

死一般的寂靜之後,小亭子裡有人似是大夢初醒般喃喃道:“這是……月落中天?”

“是月落中天!!!”

暫停鍵被解開,沸水入油鍋似的嘈雜議論聲炸開了:“我眼沒花吧!這靈根!是月落中天沒錯吧?!”

身披彩練的女人兩眼放光;“不可能認錯的!這可是我命中註定的乖徒啊!”

掌門施長青懟著她的臉把她往邊上擠:“放屁,沒看見我們家小詩按照我的指示去跟人家交朋友了嗎?這是我內定的徒兒!”

剛推開一個臭不要臉的,就竄出來一個厚臉皮的:“我不管!這個給我剩下的你們隨便挑!我們聆松閣多缺人你們不知道?再說了還是你剛才說她不一定入你懸澗宗呢!”

“你聆松閣難道要獨立出來?況且你們缺,我們鍛雪閣就不缺了?誰都別跟老子搶!”

眾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差點在這裡撕破臉皮,各個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試圖將人拽過去。

不怪他們這般失態,畢竟特殊靈根“月落中天”是上佳的修仙料子,不用怎麼雕琢就能成為好玉。有此靈根者親和天地間所有靈氣,道途那叫一個坦坦蕩蕩。

場內。

“哦……月落中天啊,難怪,”被趕上架的鴨子突然變成了自覺上架的鴨子,連踏枝眉眼間的鬱色散了不少,頗感興趣道,“你叫什麼來著。”

“謝靜淞。”

睜開眼的謝靜淞鬆開手,剛好看見繞著自己的圈圈銀光碎成屑末的一幕,不由得伸出手撈了一把那些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的碎屑。

撈住了空氣的她腦子終於回籠了,老老實實站好:“月落中天?那是什麼?”

“唔……該怎麼說呢,是一種特殊靈根,解釋起來有點煩啊……反正你知道你的天賦很好就對了。”

老竹竿接過話頭:“一般人的靈根都隸屬於五行靈根,也有一些變異靈根例如冰雷巖,不過萬變不離其宗,都繞不開‘靈根’。”

“但特殊靈根不同,比起我們能見到的萬物,它更接近一個無法被講出來的‘意念’,你的靈根月落中天就是其中一種。”

“它親近一切真氣,是被天道喜愛的象徵,有了這個靈根,你不必去選擇適合靈根的道途,你可以讓道途選擇你。”

之前那冷眼看她恨不得一腳把她踢出考核場的神色裂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到讓謝靜淞想拼命往後退的表情:“我是懸澗宗落珠閣的副閣主,聞玉笛,你可以考慮……”

他的話還未講完就被一個閃現到他身後的黑影拿手堵住了嘴。

罪魁禍首努力在臉上榨出來一個平易近人的微笑,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聞長老,還有最後一個沒測呢,你這是失職啊……”

聞玉笛用力掰開她的手,聲音又恢復了先前的冷淡:“陳長老,我只是和這位小友多聊點事情罷了。”

“哈哈那看來是我多慮了,哈哈還以為你要偷吃呢哈哈。”

身披彩練的貌美婦人放開聞玉笛,笑眯眯湊過來:“小淞是吧,我是……”

聞玉笛有些刻意的高聲喊道:“下一個。”

“……我是來看風景的,我現在就走了。”

這改口……真的很生硬。

謝靜淞頓了頓,眼看著婦人離去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退了兩步將地方讓給張蘊清。

即使很難忽略那些快要化成實質的豔羨眼神,謝靜淞也依舊面不改色,對著季詩狠狠豎起了大拇指,禍水東引了一波:“好好好,你的預感是真的強!”

這種正向flag真香。

邊上蹭過來的連踏枝將一枚鑲著金邊的紅色玉牌塞到她手裡,對著她們兩人笑了笑:“這是甲等玉牌,我看好你哦。”

謝靜淞接過牌子,仔細打量了起來。

這玉牌做工精緻、質地上乘,入手時還能感受到那和溫潤細膩的手感一起湧上來的舒爽涼意。

謝靜淞不是季詩這種聰明的傻子,知道這非凡品之後就會開始往下想她到底要做什麼。

不過思來想去自己身上除了一個抽象的靈根“月落中天”,也沒什麼值得她貪圖的了,所以她更傾向於她是在提前給自己發福利。

畢竟她可是擁有抽象靈根的疑似修真界萬年難遇的天才。

正在這邊來回翻看著自己的玉牌,謝靜淞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鏡中化開了半黑半白的顏色。

她猛然看去,發現這並非錯覺——張蘊清手底下的銀鏡真的逸出了這兩種涇渭分明卻又水乳交融的色彩!

……兩種顏色都是不刺目的,厚重而溫和,攪在一起和諧得好像是八卦圖一樣。

顯然不只是她想到了這一茬,連踏枝和細長眼瞪成條形的聞玉笛對視一眼,又和急匆匆衝過來的陳黑影撞上了視線。

他們三人互相看著,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沉默的震驚。

最後,陳黑影輕輕搖了搖頭,連踏枝與聞玉笛則是了悟般點了點頭。

好像默契達成了一個共識。

一直注意他們動作的謝靜淞下意識“咯噔”了。

果不其然!

“抱歉,你的靈根不適合修行。”

張蘊清睜眼的時候,鏡子裡色彩還沒有散乾淨,只是淡得像是暈開在水中。

她難以置信地指著它,左看看右望望:“但是……但是……”

她斷斷續續的辯解還沒說完,就被聞玉笛打斷了:“沒有但是。”

連踏枝笑了下:“別整天板著張臉嚇人。”

她指著謝靜淞,看著的卻是抿唇顫抖著的張蘊清,聲音放輕了不少:“你剛才應該有聽到的,我們在說的有關她的特殊靈根。”

雖然一天之內出了兩個特殊靈根這種事情大家都是第一次經歷,但是這麼多年的日子顯然不是白活。

有關“優先順序”這個概念也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存在:假如張蘊清的特殊靈根也是謝靜淞的“月落中天”這種,那麼他們興許就咬牙收下倆,大不了多開開荒給人家打打工,再苦不能苦孩子。

然而事實卻是。

“你並非沒有靈根,你的靈根是‘八卦圖’,它的確是特殊靈根,然而卻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

“我舉個例子,上一個擁有八卦圖這個特殊靈根的是十年前在秘境探索時,受了蠱惑屠了一秘境人的長首。”

連踏枝興許是很少說這麼多話,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繼續講道:“古往今來的八卦圖靈根都不會有好下場,我們沒有這個資本去承擔一個培養起來你的未來,小妹妹,請你回去吧。”

張蘊清侷促不安地絞著衣裙的邊,長吸一口氣:“不是的,我不會變成那個樣子的,我……”

連踏枝安撫性笑了笑:“但你其實不能保證你的將來會和你現在一樣,對嗎?”

即使是被天道寵愛的存在,八卦圖靈根的擁有者也依舊容易走入歧途,與其說“依舊”倒不如“最”更為貼切。

具體原因沒什麼人探究,也沒人能探究到。畢竟他們的下場大多數都不是很好,什麼萬箭穿心什麼千刀萬剮什麼屍骨無存,死法是花樣百出的慘。

就算有人想採訪一下成為魔頭的心路歷程和臨終懺悔也沒那個條件。

懸澗宗是大宗門,是修真界的表率之一,當然不能收留一張不定時爆破符。管你天賦再好,這不是怕你隨時隨地一個腦子發抽就炸了嘛。

更何況還有一個天賦更好的擺在那邊,穩定不炸一生順遂,只要堆堆資源就好。

天賦更好的穩定爆破符探頭髮言了:“聽你們說的,是不是她有天賦,但容易走入歧途?”

“是。”

“是不是我比她還有天賦,永遠壓著她一頭,還不容易走入歧途?”

聞玉笛皺了皺眉:“是。”

“這不就好了嘛?”

好什麼?

謝靜淞快步走到張蘊清身邊,胳膊肘搭上她的肩,笑眯眯掐了一把她的臉後轉頭道:“我們來做個生意怎麼樣?”

心裡咯噔的變成了對面幾人:“什麼生意?”

“買一送一啊,買她,”謝靜淞指了指自己,“送我,穩賺不賠吧?”

“……”

“我可以一直看著她,所以要不要啊?很划算的吧。”

“?”

怎麼是穩定的爆破符先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