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神啟

只有歷任教主才能知道的秘密？有關命運之神的秘密？

命運組織成員的供述，讓陸銘陷入到了片刻的沉默。

但這仍舊不合理。

暫且認為命運組織教主是個狂熱的信徒，為了神靈可以奉獻一切，絲毫都不猶豫的那種人好了，就算如此，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他就能做到如此快速，如此決絕的自殺麼？

雖然從事實上來看，立刻自殺確實是保守秘密的最好方式，也是最為穩妥的方式。因為只要活著，就有可能被千變萬化，層出不窮的現代化審訊手段撬開嘴巴。

事實上，陸銘也確實是有這個信心的。

現代化的審訊手段通常不會使用肉體上的刑罰，不會像是古代那樣，鞭打，割肉，老虎凳辣椒水那樣，透過肉體上的痛苦來讓被審訊者屈服。但其效果，比起古代的這些血粼粼的手段卻更好。

那不是單單一個意志堅強就能抵抗住的。哪怕是意志堅韌到超出常人的狂信徒，也必定會被撬開嘴巴。區別只在於付出代價的多少。

只要審訊人員肯付出精力與時間還有資源，就沒有撬不開的嘴。

但話又說回來，哪怕明知道現代審訊手段的威力，哪怕命運組織教主真的是一個為了保守秘密，可以毫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人……他就真的能做到如此決絕快速的自殺麼？

人不是機器人，人不能做到完全徹底的理智。所以，這種行為仍舊不合理。

片刻，陸銘搖搖頭，將這個疑點記錄下來，然後暫時揭過。

命運組織教主畢竟已經死了。再多的疑問，也不可能把他從火葬場里拉出來審問。

但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他身為教主，掌握著這唯有歷任教主才能知曉的秘密，他就這麼死了，不怕這個秘密從此失傳，再也沒有人知道？”

面對陸銘的詢問，那名命運組織成員說道：“不，不會。我們命運……啊不，是他們命運組織，這個秘密的傳承，並不是上一代教主去世之前口述給新一代教主，又或者透過什麼典籍之類的。他們的傳承方式比較特別。”

這讓陸銘心中微微有了一點好奇。

既不口述，又不透過典籍記載，怎麼傳承？

“上一代教主離世，新一代教主繼任之後，命運組織會在石棺面前舉辦盛大的繼任儀式。在這儀式之中，新一代教主會接到命運之神的神啟，從而知曉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

“哦？”

陸銘大感意外。

竟然是透過這種方式知曉那個秘密？神啟？真有神啟這玩意兒存在？

它的本質是什麼？某種方式的精神溝通？透過腦電波的通訊？類似當初在“凶宅”桉之中，樓神與人類之間的溝通方式？

那名命運組織成員此刻顯得略有些畏懼。

“我們教主……啊不，是命運組織教主，他繼任的時候，繼任儀式我也參加了。那一次，他跪在石棺面前，就接到了神啟，從此之後，他就成為了名正言順的教主。”

“獲得神啟的時候，有什麼事情發生麼？”

他回憶了片刻，最終搖頭：“似乎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教主他宣稱自己獲得了神啟，得到了命運之神的承認，知曉了那個秘密，我們也就認可他是教主了。這……沒人敢在石棺面前撒謊的。”

陸銘頓了頓，心中大概有了計較。

這個什麼所謂的神啟，什麼透過神啟才能知曉的，有關命運之神的，唯有教主才能知曉的秘密，大機率是不存在的。

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這極大機率是歷任教主為了加強自己繼任合法性，加強自身神權與權威的一種手段罷了。

審訊進行到這裡，大概也審不出來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命運組織教主的自殺，截止到現在仍舊是個謎團。不過這並不著急，可以暫時放下。

下午時候，呂卿良調撥的人員與裝置終於到位。於是，張定山，陸銘，何薇三人帶領著大批專家，再一次來到了已經戒備森嚴，嚴禁任何無關人員靠近的“聖所”之中。

偌大的大廳之中，以那具石棺為核心，周邊佈設了至少幾十個廣角攝像頭，還有大量的空氣成分檢測、輻射檢測、溫度溼度檢測等裝置。

岩石專家們提著、推著各種陸銘看不懂的裝置來到了大廳之中，隨即開始組裝除錯這些裝置。

陸銘看到，在石棺之前，專家們先是搭建了一個工作臺，擺上了十幾臺電腦，然後開始連線各個線纜，忙碌了一個多小時，才算是準備完畢。

之後，分析工作立刻開始。

他們先是從那具石棺上小心翼翼的刮下了一點粉末，又從大廳各處，以及大廳之外採集了眾多標本，放到各種試劑與顯微鏡之下逐一觀察分析，又用各種類似醫療裝置的裝置，近距離掃描那具石棺，觀察各種資料，並不斷的討論。

在這整個過程之中，為防止意外出現，大廳之中始終常備一支荷槍實彈，人數在十五人的警衛隊，隨時準備採取武力措施保護眾人安全。

不久之後，一些初步的結論陸續出現。

“這具石棺，與這處大廳，或者說這處山體，確實是一體的。以及，這具石棺確實是實心的，內部不存在空洞。”

在這之前，陸銘便已經知曉了這種可能性。但現在得到專家以及專業裝置的證實，還是有點意外。

畢竟，那從石棺之中發出的嘣嘣聲，他可是親耳聽到的。

如果石棺內部是實心的，那這聲音從哪裡來？

“張教授，一具實心的石棺，如果它內部有聲音發出來，可能是哪種原因？”

張定山斟酌著語言，問出了這個問題。

張教授思考片刻，道：“可能性很多。內部應力的釋放，外部溫度、溼度的影響，又或者單純的只是錯覺——對於某些特殊的室內環境來說，聲音經過迴盪，也有可能匯聚到某一處，聽起來便是從那個地方發出來的，但其實不是。”

這種可能性，陸銘之前倒是沒有想到。

或許之前從石棺內聽到的聲音，僅僅是一種錯覺？是一種較為少見的聲學現象？

這處大廳，將其餘方位的聲音匯聚到了石棺這裡，聽起來便像是從石棺裡傳出了嘣嘣聲？

“能想辦法排除或者證實這種可能性嗎？”

張教授笑著搖了搖頭：“這是聲學領域的事情，你們得找聲學領域的專家來才行。呃，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也有可能是聲音在山體岩石之中的傳播。打個比方，如果環境足夠特殊的話，從理論上來說，你在山體的另一側，甚至距此可能有上千米遠，你在那裡敲擊山體，聲音也有可能傳到這裡來。就像是敲擊水管，聲音能傳出很遠一樣。”

這種可能性，陸銘同樣沒有想到。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獻祭胎兒之後，石棺之中傳出嘣嘣聲，就根本不是什麼神蹟，而是命運組織在裝神弄鬼。目的則是為了加強信仰罷了。

張定山點了點頭：“我會找聲學領域的專家來這裡的。”

張教授繼續笑道：“那麼麻煩幹嘛。要我說，你們調查這件事情，直接把這石棺敲碎了，看看裡邊是什麼構造不就行了？”

“謝謝。我們會考慮可行性的。”

張定山並未向他透露更多。他轉而道：“您還有什麼其餘的發現麼？比如，這具石棺的年齡？”

張教授沉吟道：“我們只能測定構成這具石棺的岩石的年齡。但這應該沒什麼意義。至於它是什麼時候製造出來的……這個，透過外部氧化和侵蝕之類計算，我們只能得出一個大概的結論，嗯，至少也應該在三千年以前。

且，在這具石棺製成的早期，它所處的環境應當很潮溼。它上面甚至還有某些藻類的痕量殘留。在大約幾千年前吧，它所處的環境發生了變化，開始變得乾燥。”

“這具石棺，是怎麼製造出來的？”

“我們沒有從這具石棺上檢測到打磨凋刻的痕跡。它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自然形成？”

陸銘詫異的再次看了一眼這具石棺。

它形態較為標準，表面也較為平整。怎麼看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樣子。

自然界能形成這麼標準的幾何體？這太不可思議了一些。

張教授斟酌著語言：“這很不可思議是吧？但這種事情，怎麼說呢，其實不算罕見。在一些特殊的地質環境下，岩石有時候確實能形成一些很特殊的樣子。比如什麼奇石，比如天然形成的石橋之類。

當然，這具石棺太標準了，說不定它一開始是凋刻出來的，但後續經過自然環境侵蝕，那些痕跡都丟失了？

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現在沒辦法證實了。

對這具石棺，就只能得到這些資訊了。反而是這處大廳，我們得到了更多的資訊。”

“哦？”

“我們在這處大廳之中，發現了各種工具的開鑿痕跡。這些工具對應不同的年代，比如，最早期的，我們觀察到了青銅器的痕跡，再之後是鐵器。鐵器之後，工具痕跡出現了一些斷層。我們沒有觀察到古代更先進的鐵器，譬如古代鋼鐵之類的開鑿痕跡，而是直接過渡到了現代鋼鐵與火藥開鑿的痕跡。

綜合來看，這處大廳，應當在青銅器時代開始開鑿，後續持續了數千年時間——這其中應當也有一些年代斷層，一直到現代，採用現代化工具開鑿之後，這處大廳才最終定型成了現在的樣子。”

青銅器時代便已經開始開鑿？

青銅器時代，距離現在已經有數千年時間。

陸銘下意識的看向大廳四周，恍忽間感覺到了一種歲月悠久的氣息。

岩石專家們繼續忙碌著對這裡進行更為細緻的檢測，經由呂卿良調撥而來的聲學專家，在下午時候便已經帶著相關的檢測儀器到來。

同樣一番忙碌之後，他得出了結論。

“這處大廳內不存在特殊的聲學聚集效應。它無法將其餘地方的聲音匯聚到石棺這裡來。至於聲音在岩石、山體內部的傳導，唔，我和岩石專家們討論之後，認為這種可能性也可以排除。”

他在電腦上，將一份檔案開啟，展示給了陸銘三人觀看。

“構成這處山體的主要是這種岩石，它的聲學傳導係數如下。結合聲音傳播規律，我建立了模型來模擬聲音在它內部的傳播狀況。你看，這個結論已經完全可以排除那種可能性了。”

陸銘雖然看不太懂，但看著胸有成竹的聲學專家，心中便清楚，沒有一定把握，他必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麼現在，需要排除的可能性，便只剩下了石棺內部應力，或者外部環境影響的可能性。

但這種可能性，也在不久之後，被岩石專家們更為細緻精確的檢測所排除。

“我無意打聽你們的調查內容，我只是認為，如果這石棺內部真有聲音傳出的話，最好的辦法，還是敲碎它，直接觀察內部，這就一目瞭然了。呃，我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檢測，我們還是認為，這就是一堆普通的石頭，完全不存在任何特殊之處。從理論上來說，它裡面是不可能有聲音發出來的。或者……如果你們不願意敲碎它，要不，去檢測一下聽力？看看是不是聽錯了……”

張定山臉上出現了微笑：“謝謝，我們會去的。”

岩石專家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帶著各種裝置暫時撤離待命。

陸銘沉吟片刻，嘆了口氣：“這樣看來，大概就是這種情形了：數千年前，生活在這裡的古代人類，在一處潮溼的小山洞中發現了這具石棺，又因為某些原因，發現了這具石棺的古怪之處，由此誕生了對這具石棺的崇拜。

之後，古人開始不斷的開鑿這個山洞，呃，在中間，可能因為某些原因，還斷代了一段時間。一直到近代，命運組織的先輩們再次發現了這裡，使用現代化工具再次開鑿，才最終形成了現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