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球安全域性總部的人暫時將張定山與陸銘兩人隔離了起來。

不僅自己這兩人,陸銘還知道,李文華處長,以及負責實際執行轟炸任務的軍方人員也同樣會被暫時隔離。

調查人員會詳細審查這一整條線上的每一個人。

不過陸銘心中很清楚,除了張定山與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有事。畢竟,緊急條款是行動二隊啟動的,就算有責任,責任也在己方頭上,不關別人事。所謂調查,無非就是隔離個一兩天,事情查清楚了就會放出去。

就算己方兩人,也極大機率是沒事的。因為陸銘有這個信心確保自己的推斷,以及後續的處置方式是合理的。

站在那個時間點,站在那個位置,轟炸南慄鐳射研究所,是唯一能做出的,且是最佳的選擇。

不過還有一些流程要走。這兩天,自己正好好好休息休息。

夜晚慢慢過去。初升的朝陽將光明再次灑向這片大地。晨曦之中的南城市此刻已經徹底恢復了正常,絲毫看不出昨天晚上經歷了一場混亂。

大多數人已經遺忘了昨天的事情。

停電?誰沒經歷過停電啊,這算什麼。範圍大點又怎樣?再大它也只是停個電而已啊。

二三十年前,還準時定點停電送電呢,稍微年紀大點的人誰不習以為常?

鐳射研究所這裡,以何薇為首,總計數百名勘察與調查人員穿戴著全身裝備,早在天亮之前就已經進入了廢墟里面,一直忙碌到現在天亮。

研究所之中,原本聳立在周邊最高點的研究所大樓已經只剩下了些斷壁殘垣。其餘的地方則幾乎被削平,早已看不出建築的痕跡。

地面浮著一層厚厚的浮土,足有幾厘米深。

研究所周邊看不出任何生命存在過得痕跡。再遠一些,才稀稀拉拉的有了一些倒塌的樹木。更遠處的樹木則向外側傾斜著,像是被大風吹倒了一樣。

一切的一切,都在顯示著昨天晚上那一次轟炸的慘烈。

人們在仔細的搜尋著殘骸,斷裂的鐵片,破碎的玻璃,看不出部位的生物組織,等等一切,全都會收進證物袋裡接受下一步檢查。

“何警長,這裡有發現。”

何薇走過去,便看到一截斷裂的,似乎骨頭材質一樣的東西。但這東西很薄,看起來十分鋒利。

“這應該是那頭怪物身上的……”

心中想著,她吩咐道:“收起來吧。”

又繼續搜尋一陣,在某個大坑之中,人們又有了發現。

“何警長,這裡!”

何薇過去,便看到人們從殘骸之中挖掘出了一個黑乎乎,髒兮兮的東西。

仔細分辨一下,何薇便大概認了出來。

這似乎是一顆眼球。

一顆人類的眼球。

回想起昨天無人機拍攝到的畫面,何薇凝重了一點。

“帶走檢查。”

“是。”

……

被隔離審查兩天之後,第三天一早,房間裡便有調查人員進入。

“陸銘,你好。你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經過審查,我們認為,你與行動二隊隊長張定山當時所做出的決定,是完全正確且有必要的。正是因為你們的臨機決斷,果斷出手,才制止了事態繼續發展,繼續惡化下去。現在,你可以繼續履職了。”

陸銘微微有點意外。

他原以為還得再過幾天時間呢,沒想到調查人員們的行動這麼快。

“是有什麼新發現?”

“是。”

那名調查人員沒有隱瞞,而是直接說道:“行動二隊何薇在鐳射研究所現場搜尋到了一顆眼球。經材料學與光學專家綜合檢驗分析之後,他們發現,在該眼球之中確實存在某種正常人眼球之中並不存在的物質。

對該物質的研究發現,經由該物質激發出來的鐳射,在某個特定頻率下,從理論上會具備一些特殊的性質。而這些性質,極大機率可以應用在三維投影技術上。”

很顯然,專家們也無法確定它便一定可以應用在三維投影技術上,而只能給出了一個“極大機率”的判斷。畢竟人類世界並未掌握三維投影技術。

但,有這個“極大機率”就已經完全足夠了。

陸銘默默點頭。

果然如此。

如此一來,事情的邏輯鏈條便完整了。

“或許……還可以再查一查舒長山的眼球。”

舒長山死後,其遺體被冷凍在了臨時基地的停屍間,受到嚴密看管。

如果舒長山確實早就被感染並變異,只是仍舊保持著人類外貌的話,那麼,他的眼球應當也會具備這種正常人不具備的物質。

“已經檢查過了。專家團隊確認,舒長山眼球裡確實也有這種物質。”

那麼,舒長山早就變異成怪物這件事情,便也有了切實的證據。

回想起過去己方與舒長山相處的那些時間,陸銘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回想起了舒長山臨死之前,那滿是人性化的,祈求己方安排其身後事的眼神。

這,究竟是來自那個佔據了舒長山軀殼的怪物,還是舒長山本人殘留的一丁點人性?

陸銘不知道,也無從判斷。

“但……總之,不管你究竟是誰,既然答應了照顧你的兒子,那我就一定會做到。就算是對此次事件受害者的一點補償吧。”

默然片刻,面前這個一副撲克臉,一副公事公辦模樣的調查人員忽然站起來,向著陸銘深深鞠了一躬。

陸銘一怔。

“陸銘,謝謝你。

我們文明太大,輪不到我來代表。我謹代表我自己,我妻子、孩子、父母、朋友、親人,向你表示感謝。

謝謝你的努力與付出,謝謝。”

陸銘有些手足無措,連忙過去攙扶。

簡短交談之後,調查人員離開,陸銘便真正重新獲得了自由。

“終於結束了,真好……”

回想起事件剛開始時候,陸銘恍如隔世。

虛擬會議室。行動二隊四人再一次會面。

“可恨,我們竟然被舒長山騙了這麼久。枉我那麼信任他。”

呂卿良對此耿耿於懷。

“我甚至懷疑它究竟死了沒。它既然能偽裝成臟器衰竭,偽裝免疫紊亂,說不定連死都是偽裝的。”

陸銘道:“它應該真的死了。這種怪物……挺狠的。周天陽團隊那些人變異成的怪物,為了與舒長山演雙黃,不惜被我們打死。羅楊變異成的怪物,為了迷惑我們,不惜日夜承受折磨。舒長山這個怪物,也不太可能為了自己的命,就留下什麼隱患。”

只要不是真的死,就一定會有漏洞,便有了被發現的隱患。為了沒有隱患,那就只好真的死掉了。

反正對於怪物們來說,自己的命根本不算什麼。能達成目標就好。

“我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以後。天知道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存在。”

對於這個問題,行動二隊也是沒有絲毫辦法的。

張定山緩緩道:“經專家分析,存在於變異之後的眼球之中的那種物質,單個含量很低。想要在城市上空投影出畫面來,所需的這種物質卻比較多。且,這種物質還會有損耗,對於怪物們來說,自然便是越多越好。

基於此,有較大機率當時所有變異者全都匯聚在了研究所那裡,以儘可能提供更多的這種物質。

當然,這並不絕對。

我聽到了一些風聲,上頭已經在討論如何善後了。意見和方法很多,但歸納起來,大概也就是這麼幾條。

一,嚴控高畫質晰度投影屏的使用。每次使用之前,都需要經過遠端稽核,採用技術手段杜絕投影與申請專案無關的影像。

二,嚴格封鎖csk-9602星系星圖資料,禁止空間望遠鏡再對其進行觀測。

三,以存在於眼球之中的那種物質為標誌物,開發快速、大規模篩查手段,後續會投放到車站、機場、商場等人流量大的地方,與其餘安保設施一同使用。

四,組建專門隊伍,篩查全球範圍內疑似‘感染’事件,重點篩查不明原因的癲狂、精神混亂等病例。

大體上就這四項了,其餘的還有一些細節,就不用我一一細說了。”

陸銘點了點頭:“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討論完畢,呂卿良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再做一下善後,最晚明天到總部。”

……

第二天時候,一切事情都已經處理完畢。臨出發之前,陸銘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我想再去見見一號實驗體。”

三人一同來到了關押一號實驗體的病房,隔著鋼化玻璃看到了那個仍舊被固定在病床上的怪物。

此刻,它是己方所知的唯一一頭還活著的怪物。

陸銘慢慢道:“怪物們的一切謀劃,都是你做出來的,對吧?”

那怪物看著房頂,沒有任何反應。

“有證據表明,變異之後,你們仍舊會保留有一部分人類的記憶。我查過,羅楊是個對所謂克蘇魯文化很感興趣的人,算是個愛好者。他甚至還自己嘗試著寫過一些克蘇魯背景的。

我猜,你應該是繼承了這些記憶,才做出了用所謂克蘇魯體系來迷惑我們,掩蓋你們真實目的的謀劃,對吧?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還不惜自己留在這裡,接受我們的研究和折磨……

呵呵。”

陸銘澹澹的笑著,搖了搖頭。

“但可惜,沒用的。你可能還不知道,你們的計劃失敗了。在你們將投影呈現在城市上空之前,研究所就已經被轟炸摧毀。你的所有同伴全都死了,且以後也不會再出現你的同類了。

你就在這裡,安安心心的接受研究吧。”

陸銘默默的看著它,看著它從毫無動靜,開始奮力的掙扎嘶吼起來。

它的聲音之中滿是淒厲,滿是痛苦與猙獰的意味。其力度之大,在以往時候從未出現過。便連線受電擊與純氧折磨的時候都未出現過。

但無論它如何掙扎,面對它身體上的那些束縛,都沒有絲毫用處。

何薇嘖嘖感嘆道:“殺人誅心啊你。”

陸銘低聲道:“算是為羅楊,舒長山,周天陽那些人……略微報一下仇吧。”

當然,是尚且還身為人類之時的他們,而不是變異成怪物之後的它們。

在怪物的掙扎慘嚎聲之中,陸銘幾人轉身離開。

總部,研究室。陸銘面前,寧教授帶著助手再一次出現。

“陸銘,我聽說了。這一次事件,真是……真是驚險啊。”

寧教授感嘆著。

陸銘微笑了起來。

真說起來的話,似乎每一次事件都很驚險。

“給我詳細講一講經過吧。”

陸銘便開始了講述。從出現癲狂開始,到出現變異、舒長山出現、克蘇魯體系,一直到最後,完完整整的講述了一遍。

時間便從中午到了傍晚。

寧教授沉默著思考了良久,才道:“陸銘,你對於這個魔眼星系有什麼看法?”

“看法?”陸銘笑了一下:“我感覺,以我們的科技發展水平,來揣測那種超級文明,是很可笑的。”

寧教授也笑了起來:“就算是井底之蛙,也有議論宇宙星河的資格啊,不是麼?”

“倒也是。”陸銘點了點頭:“我以前看過一本科幻,書中描述了一種大尺度生命。每一顆恆星便是它的一個腦細胞,恆星之間透過光產生連線,它的大腦每轉動一個念頭,對於如同我們人類一般的生命來說,便是億萬年時間過去。”

寧教授道:“我也看過。”

“魔眼星系同樣有可能是一種大尺度的宇宙生命。它自身便是蟻后,或者蜂后,透過感染那些具備了一定智慧,且觀測到了自身的智慧生命,來繁衍自己的後代。

對於它來說是繁殖,但對於被感染了的文明來說就不那麼美妙了。”

陸銘攤了攤手:“當然,就算它的生命型別如此奇特,也同樣是在科學體系之內的,是我們可以理解的——就算我們現在理解不了,等科技發展了也總能理解。”

寧教授贊同道:“這是科學體系和克蘇魯體系最大的不同,也是它們無法相融的地方。科學認為宇宙可以理解,克蘇魯認為宇宙不可以理解。兩者有根本性的衝突。嗯,很奇特的猜想。還有別的猜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