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珃聽了她話語中透著的意思,心中生疑,故意問道:“你為什麼會去看她眼珠子?”

一般就算有人死了,即便頭上有血,大部分情況下也不會特意去扒拉眼睛去看。更遑論崔氏的話語裡還隱約提到了她見過其他這樣死了的人,且不止一個。

崔氏已經嚇得神志有些不清楚,前言不搭後語:“我見過有人沒了眼珠子死的。”

她好似看到了什麼極致可怖的事情,腦袋無意識地左右亂晃著,視線也隨之胡亂地飄:“他們死了,眼珠子都爛成血泥。我們一開始還不知道,後來看他們、他們滿頭都是血,尋找那些血來處,才發現眼珠子爛了!爛了!”說著她承受不住那種恐懼,抱頭尖叫。

尖叫聲越來越高,穿過牆去,引得外頭守著的人紛紛走了過來。

茯苓心知這樣的事兒萬萬不可被其他人隨意聽到,忙呵斥著讓他們都出院子,又叫了其中一個伶俐的:“你去把老爺找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忠順親王大跨著步子邁入院中。

這個時候崔氏已經稍稍冷靜,坐在賈珃歇息的房間裡捧了茶盞暖著冰冷的手。她依然渾身在微微戰慄著,有丫鬟服侍著擦過臉後面頰已經乾淨許多,面容沒了脂粉的修飾,反而有種清麗的美。

忠順親王本要進屋,見表姨太太在屋內,便外頭停了步子:“不知這兒發生了什麼?”說著朝後看了一眼。

張嬤嬤從他身後轉出,有些不甚情願地進到屋裡來。

她先按照王爺的吩咐給賈五姑娘磕了個頭:“今兒早些時候是奴才太過無狀了,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等到賈五姑娘讓她起來了,她才低著頭躬身道:“老爺不便進屋,若有何事要講,還得勞煩姑娘出屋一趟。”語氣甚是恭敬。

今兒上午她去王爺跟前講這賈五姑娘的種種不是,反而被王爺狠狠數落了一番。

王爺說那位賈家五姑娘是貴客,需得好生對待。且說了,賈家門第高,姑娘們有些傲氣是正常的。

而後王爺訓斥她,說剛才他親眼見到了賈五姑娘,那分明是個極其聰慧靈秀的孩子,她身為僕婦怎能如此肆意詆譭高門嫡女。

方才聽人說表姨太太看見死人著實嚇怕了,特意飛奔過來找賈五姑娘,王爺更是篤信她著實是個好的且極有福緣能讓人信賴。

要知道那位表姨太太素來自視過高,王爺一向不喜表姨太太的這般樣子,卻也不得不承認如果能讓表姨太太信任的話,那賈五姑娘的確厲害了。

張嬤嬤再怎麼不甘不願,也只能這樣低眉順目地回來伺候了,而且還不敢對賈五姑娘再又半點兒的不敬。

賈珃也挺好奇張嬤嬤為什麼忽而對她這樣好了,更奇怪為什麼忠順親王會選擇了相信她而不是相信張嬤嬤。

不過,這是個極好的現象,她樂得如此,故而也沒為難張嬤嬤,而是簡短說了聲“也好”,便主動出屋去見忠順親王。

忠順親王便看到個小粉球樣兒的可愛小姑娘走到了自己跟前,認真福了福身,喚了聲“先生。”

忠順親王眉目溫和地扶她起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賈珃便把牽絲的死訊和崔氏的話都告訴了他,又道:“那牽絲的死狀如此奇怪,我想勞煩先生留下她的屍身,另外請准許我過去看看。”

“不行!”忠順親王想也不想就拒絕。

那麼可愛粉嫩的小女娃娃,怎麼可以去看那樣嚇人的事情。他是見過死人的,各種各樣的都有。如今那丫鬟聽聞是眼珠子都爛在裡頭了,想必可怕得很。

如果孩子看見了做噩夢該怎麼辦。

忠順親王的態度十分堅決。

賈珃知他是好心,但這事兒若沒有此間主人的同意,她想插手也不好辦,於是道:“先生請放心,我一定沒事兒的。你想,我打算為柳夫人祈福,可我得知道她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知道為她祈求保佑什麼呀,也可知道怎樣祈求上蒼才能讓不好的東西遠離她。若我什麼都不知曉,還怎能有目的地為柳夫人祈福呢?”

說罷,她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期盼地抬頭望向忠順親王。

忠順親王知道小女娃這話說得極有道理。

但是讓她一個孩子去見那種情形,他實在覺得不甚妥當。身為長輩決不能不管孩子們的安危,於是思量過後吩咐張嬤嬤道:“去,把世子爺叫來,陪著賈五姑娘走一趟。”

張嬤嬤腳步微頓,想提醒一二,又覺得以王爺對賈五姑娘的寵愛,自己那般提醒了也是多餘,便徑直離開一個字兒都沒多說。

茯苓在旁聽得心裡突突直跳——王爺一不小心居然把世子爺的稱呼給叫出來了!而且是當著賈五姑娘的面!

她生怕賈五姑娘有所察覺,卻見小女孩兒在那邊揹著手踱著步子若有所思,分明心神都在那個丫鬟死得詭異的事兒上,完全沒注意到王爺說了什麼。

茯苓不由得暗鬆了口氣,壓低聲音詢問王爺,表姨太太該怎麼辦,是不是要跟著賈五姑娘一同去。

“她就不必了。”忠順親王有些嫌惡地朝屋裡瞥了眼,“她若去了還不夠添亂的,就留這兒吧。”

實際上看到崔氏那種病懨懨一副沒有精氣神兒的樣子,忠順親王倒是高興得很。

頭一回,當真是頭一回,崔氏和他距離那麼近卻沒有主動湊過來。

這讓忠順親王著實鬆了口氣,暗想著如果賈家五姑娘的到來能夠讓崔氏改了那毛病那就更好了。之前他和妻子旁敲側擊地略提到了這事兒,無奈妻子極其維護這個表妹,他也無可奈何。

有小轎等在外頭。

賈珃暫別忠順親王,坐轎過了半晌,就聽外頭茯苓說了句:“姑娘,到了。”而後簾子打起,她緩步走出。

有十幾個粗壯婆子守在院子門口。院裡已經亂做一團,丫鬟僕婦們哭天搶地嚎叫著,發出刺耳的尖銳聲音,驚得樹上鳥雀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