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這不是看著世子爺那邊兒沒個著落,您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麼。想著珃姑娘是極有主意的,便請了她來。”祝媽媽道:“老奴也實在沒辦法了,這才……”

賈珃忙說:“不妨事的,沒耽誤我什麼,夫人不必為我擔心。”說著扶起了祝媽媽,又過去挨著錦鄉侯夫人坐了:“您若是有事兒,不妨與我說說。這樣自己憋在心裡悶著,仔細悶出病來。”

錦鄉侯夫人伸手握緊賈珃的手,嘴唇翕翕半晌,輕聲吐出一句:“他如今不知去了哪兒,我可是擔憂得很,生怕他再跟著那渾人走了歪路。”

她的手很冰冷,攥著的時候微微顫抖。

賈珃想到洪文昌,再一想到他不知怎的染了賭癮,心裡也是難受得緊。

洪文昌知道她救過自家妹妹,對她十分的好。平日賈珃到錦鄉侯府做客,洪文昌都親自招待她,真真兒當自家孩子一般疼愛著。

如今看錦鄉侯夫人這般狀況,賈珃想了想道:“要不然這樣。我們過去找找世子爺?”

“找?”錦鄉侯夫人愣住:“怎麼找。我剛才問過下人們,都不知他們去了何處。”

“左右京城裡就那些街道,我們四處尋一尋,說不定就找出他們的所在了。”賈珃道:“便是尋不到,我們坐車在街上晃一圈兒也權當逛逛了,又沒甚要緊。”

“可你還未用膳……”

“您可別提這個了。”賈珃笑道:“說得好似我只會吃吃吃,旁的事兒都不會呢。這我可不依。”

錦鄉侯夫人感動萬分,卻因兒子的事兒腦子混亂一團,一時間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我這兒謝謝你了。”

祝媽媽背過身去擦去眼上的淚,輕聲說:“既是如此,夫人不如趕緊出發,早去早回。”也好讓珃姑娘早點兒回來歇著,正兒八經用個飯。

錦鄉侯夫人恍然大悟,忙道:“是該如此。”想到要去找兒子,她登時來了精神,吩咐車伕:“趕緊的。你打聽看看京城有哪些個賭坊,我們到那附近去!”

她今日到寧國府做客,本也帶了些侍衛過來,想著是守在這兒防兒子到處亂竄,甚至為此派了祝媽媽跟著兒子。

誰曾想那不孝子還是跟著那混賬薛大爺偷偷跑了,瞞天瞞地瞞著她這個做母親的,這讓她心痛難當。

錦鄉侯夫人深吸口氣,想著兒子以往的種種好處,只盼著他是一時的想不開走岔路,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吩咐了侍衛和其他人跟好,這便和珃姐兒坐車出了寧國府。

路上初時安靜,在深宅大戶間的街道上穿梭。許久後有了嘈雜之聲,已經到了街市附近。再一會子功夫方才進入那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所在,復又安靜許多。

畢竟是白日裡。這附近做的多是暗門生意,此時反而沒有大張旗鼓地敞開門吆喝拉客。

此時這個街上家家戶戶商鋪都大門緊閉,而且很多商戶都沒放置匾額,是以哪一傢俱體是做哪一樁生意的,外人也摸不準門道。

賈珃身為高門貴女,頭回來到這種地方,自然也不曉得其中如何分辨。

好在她早已遣了蟲兒們出去探尋,此刻它們圍繞在一家店鋪前頭,她便心裡有了數,知曉此間應當是有著錦鄉侯府世子的氣味。

故而經過這家店的時候,她特意去尋,好不容易在這一家的門上約莫找了點和旁人不同的地方,於是權把它當做個特殊點來指認了,與身邊人道:“夫人,您看這兒的門上有塊紅色印記,挺顯眼的,我們不如過去看看?”

此鋪子有些年頭了,木門經歷風霜漆面斑駁。門栓看上去歪歪斜斜的,也不像是個有錢鋪子的模樣兒。其實那紅色印記並不大,只在門角一處。不過確實周圍其他家的門角沒有這東西,只此間有著。

錦鄉侯夫人雖然心裡有些拿不定主意,可她覺得珃姐兒素來有福氣,聽了許是就能尋到兒子了。即便找不到,也不怪珃姐兒,她本就是帶著人在這兒無頭蒼蠅般的亂轉。便道:“就依你,我們過去看看。”還叮囑著做家丁打扮的侍衛們:“你們警醒著點,最要緊的護好了珃姑娘,知道嗎?”

她也不清楚這般的地方是個什麼情形,生怕再拖累了心善的小姑娘,心下拿定主意無論如何以護好了珃姐兒為最要緊。

侍衛們連聲應是。

錦鄉侯夫人便欲讓人上去拍門。

祝媽媽忙上前攔著:“夫人,這可使不得。”

身為侯府的管事媽媽,祝媽媽裡裡外外的事兒都操心著,也曾聽聞過外頭不少的事情。她明白這種地方輕易不要這樣大張旗鼓去驚動,還是先看看狀況為最要緊。

“如何看?”錦鄉侯夫人問她。

祝媽媽一時也沒了主意。

賈珃提議:“不如繞道後門,先觀望一下。”許多鋪子後面都是小巷,方便鋪子裡的夥計們進進出出而不堵了前頭客人們的路。她雖沒去過賭場,卻到過其他種類的鋪子,暗想著這處應當也是如此。

錦鄉侯夫人自是應下。一行人便從街道旁繞到後面巷子去。

剛行出沒多久,就聽到後巷敞開的某個門裡傳出兇惡人聲。那些人凶神惡煞地喝道:“我們掌櫃的是西寧郡王府上出來的,你們別管什麼貴什麼公子的,都不在我們的眼裡。想要賒賬?想得美!”

有男人咕嚕著含糊求饒:“哥哥們,我這出門忘記帶銀子了,你們行行好,等會兒我就讓家丁送來。”不知是牙齒沒了還是嘴唇腫了,他說話的聲音極其含糊,聽不出來是哪一個。

那些人不屑冷笑:“等?憑什麼等!爺爺們還要吃酒吃肉,管你死活!瞧你身上這些物件兒倒也值點銀子,不如給了我們權當抵賬。”

男人連聲道:“別,別。那是我母親給我的,被她發現沒了可了不得。”

那些人如何肯聽?

一陣強奪和抵抗後,隨即敞開的門裡忽而被丟出一個人來。此人雖然鼻青臉腫身上還沾了不少揍出來的血,卻依然可以看出他衣著光鮮出身不凡。

錦鄉侯夫人登時嚇了一跳:“那莫不是我兒吧!”

她年紀大了本不就不如賈珃目力好,且稍稍掀開一點車簾去瞧,有點遠,更是看不清楚,只約莫覺得衣裳顏色有點像洪文昌的。

賈珃對著那腫若豬頭的腦袋仔細分辨了下,登時樂了,一個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不是令公子。”

是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