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就權當我是個暫時的仵作便罷。”賈珃坦然大方說道:“若覺得不方便我看,不如把其他地方都遮蔽好,只留了那爛的一處露出便好。”

那些人十分猶豫。

祝媽媽也覺得一個姑娘家去看那些汙了眼睛的地方不太好。思及侯夫人的囑託,她本想勸珃姑娘。但看珃姑娘神色決然,她想到夫人的種種難過與悲傷,想到侯爺的嘆息和無奈,咬著牙下定決心,主動上前指著那幾個人的鼻子呵斥道:“珃姑娘就和我們自家姑娘似的,這話侯爺和夫人與你們說過多少遍了。自家主子的吩咐,你們竟是也敢不聽了!”

那些人本是怕那後庭處汙了姑娘的眼方才不敢去辦的,並不是不聽命。

更何況只不過是看看傷處罷了,而且他們也相信珃姑娘,知道她即便是見到了那處,也不會做出對侯府不利的事情做什麼手腳。

如今見祝媽媽也發怒,他們思量著珃姑娘果真是信得過的,便是侯爺和夫人起爭執,二人也俱都信任珃姑娘。於是道:“小的們聽命,姑娘暫等會兒。”還不忘囑咐幾句:“若姑娘覺得看到後難受,儘管和小的們說,立刻拿東西遮住,免得您受驚。”

賈珃應下,等他們準備妥當了,便去看那團團圍著的布子中間露出的那塊血窟窿。

窟窿很深,周圍邊緣向外翻起。因著時間有些久了,有的已經結痂成了硬塊,有的傷處可能太深已經發黃流膿無法合起。看似是人暴力所致,實際上仔細去看,那偌大血糊爛的傷口分明是密密麻麻細小的傷痕堆積在一起的,是蟲子所為。不光有啃食的痕跡,甚至還有,極小的類似於切割的痕跡?

賈珃瞧著那些切割處若有所思。

她慢慢站起來,朝他們頷首示意自己這裡好了,讓他們把傷處遮好。又問屍體上面有沒有其他傷口,可否讓她看看。

“沒了。”那些人唉聲嘆氣,苦著臉說:“若有其他傷痕倒也好辦了,可就這一處傷,其他地方連個疤都沒。不然怎麼會都在說、說。”

他們瞬間哽住,言盡於此。可賈珃明白,正是因為只這一處傷痕,再加上世子最近行事荒唐,這個命案才被安到了世子的頭上。

賈珃踱了幾步,忽而問道:“對世子各種不利的傳言,已經到了何種地步?”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後有個膽兒大敢直言的,說道:“挺嚴重了,起碼滿京城都知道了,不能說家家戶戶吧,但高門大戶的誰不曉得?”

另一人看他說了,就也道:“珃姑娘,不是我們不想和您多說這案子。可您看世子爺這些日子做的事兒,我們也不敢斷言不是他乾的呀。”語畢重重嘆了口氣。

賈珃頷首:“我明白了。你們繼續把屍體看好,千萬不要讓旁人動他。”

他們紛紛恭敬領命。

賈珃就先出了這個偏僻的院子。

她正思量著去找侯爺一趟,搭眼瞧見院外有人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地往這邊兒瞧著,不由多看了幾眼。誰知意外發現來人居然是洪文昌。

四目相對後,對方拔腿就跑。

賈珃忙拎著裙襬追過去:“世子爺!世子爺!您等等。”

可他有心想逃,她又是個姑娘家穿著裙子,怎能追得上?

一時間原本不算太遠的距離越拉越大。

賈珃急了,想到洪文昌往日對她的諸多照顧,忙改了口喊道:“文昌舅舅!您等等我!”

她這般連聲喚著跑了一會兒,就見洪文昌慢慢停了腳步站在那兒。只是不曾回頭看她一眼,依舊對著逃離的方向。以往總是挺直的脊背已經彎彎拱起,以前自信昂揚的腦袋已經深深低垂,望著地面。

賈珃追到他身後,慢慢停住腳步,氣喘吁吁:“舅舅你也不等我一等,害得我好一陣子瞎跑。”

洪文昌沒吭聲。

賈珃輕聲問:“你還好麼?”想想覺得自己這句多餘,索性直言問他:“那些事情,你究竟是自願做的,還是被逼做的?又或者是——”她想著控制類蠱蟲的眾多可能,試探著問:“又或者是,精神或者身體被不知什麼的控制住了,身不由己,不知不覺就這般了?”

洪文昌許久都沒吭聲。好半晌後才輕輕地說:“如果我說跟做夢似的,我自己都忘記了大半的過程,你可信?”

“自然信啊。”賈珃毫不猶豫說道:“舅舅可是光明磊落之人,素來不屑於說謊,怎可能在這種小事上欺瞞我這個晚輩。”

洪文昌沒接話。

賈珃便道:“舅舅若是想起來你做這些事兒的過程中,或者是事情發生前、發生後,有甚異狀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想辦法幫你找出緣由,解決了它。一定要告訴我,好嗎?這樣我才能想辦法還你清白,讓旁人都知道你不是那般罪大惡極之輩。好嗎,文昌舅舅?”

她溫聲說著、喚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等到了洪文昌很輕很輕的一聲“嗯”。

而後洪文昌悶頭大步跑了。

只留下方才站立地面上暈染開的點點水溼淚痕。

賈珃盯著那灘淚痕,心裡難受得緊。

剛剛和洪文昌對話的時候,她遣了蟲兒們過去他那邊探查,發現他的身上現在並沒有蠱蟲在。

但是這不能排除有蠱師控制他的可能性。因為一級蠱蟲每一次接受命令後的的控制時間短,也有可能是那蠱師並非讓蠱蟲時刻跟著,而是每次需要控制他的時候,再短距離進行數次操控。

這樣的話,可以先從每次都跟著他出門的人先入手檢視著。

賈珃這般思忖著,就聽祝媽媽在旁邊哽咽著說:“姑娘,不瞞您說,世子爺在家已經好些天一聲不吭了。這樣能和您說上那麼多話,已然極其難得。他、他也是心裡苦吶!”

賈珃輕輕嘆息著,加快腳步來到了侯爺的書房外。

進屋見到錦鄉侯之後,她也不繞圈子,開門見山直接道:“侯爺,我和您商量個事兒。府中這個案子,我看,不如報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