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西寧郡王府極致冷清。

入內行去,不見奼紫嫣紅只有棵棵古樹參天聳立。雖然天氣寒冷樹葉凋零,但枝丫虯曲伸長依舊遮天蔽日,處處透著凜冽和威勢。

有家丁在旁侍立,身板挺得筆直雙目直視前方。後宅內丫鬟較少,婆子頗多,也有小廝行走,都脊背挺直全身緊繃,誰也不敢有半點的懈怠鬆弛。

此處不像是王府,更像是極大的武將府邸,殺伐凌厲。就連下人們,都和士兵們似的一絲不苟。

故而此時閒庭信步的賈珃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她笑容恬靜姿態閒適飄逸,行在偌大的王府中,宛若一縷輕柔春風拂過冰寒湖面,引得不少人偷偷來看。

前來迎接她的並非王妃,反倒是西寧郡王本人。

男人身材魁梧大刀金馬氣勢威嚴,見到她後便朗聲笑道:“珃姑娘好大的架子,竟是本王不親自遣了人去請便不肯過來。”目光如鷹隼般銳利,雙眸彷彿寒刃撕刮在她身上。

賈珃淡笑:“我怎的不知王爺之前請過我?若有的話,不妨說說是哪一回。”

靳戈哈哈大笑,笑聲沖天,唬得屋內侍立的人各個噤若寒蟬。但他們再緊張,也不敢彎身弓背,依然挺拔直立著,只是面色愈發蒼白,有的因為害怕而嘴唇顫動。

靳戈望向賈珃:“我就不信以珃姑娘的聰慧,猜不出之前京兆府前去是遵從我的意思。”他道:“既是猜出是我,為何不來。”

賈珃彎了彎唇角,覺得和這個人沒必要繞圈子,直言道:“即便是猜出了,更不能來。且不說兩家關係一般,我一個姑娘家貿貿然到王府不合適。再說了,王爺手底下有個人做了賭坊的掌櫃,他們的夥計坑了我洪家舅舅不少銀兩,我都還沒和他算賬呢。”

這事兒她沒打算瞞著,也沒必要瞞。

往後她和西寧郡王府肯定會有往來,而錦鄉侯府的聯絡更是密不可分。這之間的關係她得捋順了,不然她鐵定兩邊難做。

更何況這件事對西寧郡王府不會構成太大的威脅,她以此投石問路,且看看西寧郡王怎樣對待這件事,藉此觀望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也好知道最近在這個府邸裡,她應用什麼樣的處事方式才妥當。

少女聲音輕輕柔柔的,輕而易舉化解了屋裡這鋒銳的氣氛,讓四周空氣變得不再凝滯,屋裡下人們都不至於駭到不敢喘息。

靳戈冷冷地盯著她。

賈珃含笑以對。

片刻後,靳戈猛地一拍椅子扶手:“什麼賭坊?什麼銀子?我怎麼不知道。”說著虎目射向四周,顯然是想要周圍人給他個合理答案。

那些人本就緊張萬分,誰還敢輕易開口?一個個地額頭上滲出細密喊住,嘴唇翕翕出不得聲。

賈珃見靳戈疑惑的神色不似作偽,想了想把那個賭坊的位置大概描述一番,旁的卻沒多提,只道:“我也是聽問那掌櫃與貴府有關係,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靳戈大手一揮,寒聲道:“去查。”

自有門口守著的人快速退了下去,依著吩咐去辦此事。

這時院中遠遠地響起了少年驚恐的聲音:“父王!父王!不好了!有一個家丁開始抽搐了!我瞅著他好不起來,該不會……”

少年風風火火闖了進來,叫喊著衝進屋中,忽而發現了旁邊端坐的少女,喊聲戛然而止,腳步突地停住。

他與馮紫英年紀相仿,個頭也差不多。只是馮紫英身材勁瘦挺拔,而眼前少年更為壯實,粗壯的胳膊一看便十分有力。

“這是犬子,你叫他一聲小剴就好。”靳戈與客人介紹罷,雙目一瞪怒視兒子:“臭小子,客人在此,不得造次。”

靳剴初時的驚豔過後,便想起了剛才過來的緣由,重新緊張起來,急切道:“這次犯病的是門房的一個小子,平時也不太亂轉,只在外頭迎接一下客人們,從不亂跑。怎的他也出了事!”

賈珃順勢問他:“以前也有人這般抽搐過?”

“是啊。”靳剴一拍大腿,急得雙目赤紅:“我身邊的小廝有這樣兒的,死了兩個。府裡的護衛有七八人抽搐過,死了三人。內宅的一個丫鬟一個婆子也這般,她倆倒還沒死,只是躺在床上起不來了。還有我三弟……他、他已經臥床許久,眼看著就不行了!”

說到親人,饒是少年心性堅定也不由得紅了眼眶。被父親在旁呵斥一聲後,他吸吸鼻子,好歹沒讓眼淚落下來:“我三弟自打抽搐後便一直臥在床上。二弟經常在旁照顧著他,如今尚還沒事。”

賈珃沒料到王府裡面居然那麼多人都遇到了意外,忙問:“會不會是有人投毒?王爺可曾細細查過?”

靳剴當即道:“查過!不是!”

靳戈斜睨過去。

靳剴自知不該搶話,別過臉去不吭聲了。

“自然是檢視過的。我領兵作戰,也遇到過敵方投毒的事件,遇到這樣事情自然不敢小覷。”靳戈自不會在客人面前給兒子沒臉,暗忖著稍後再尋他,而後主動與少女說道:“不光是各路大夫,便是宮裡的御醫也都輪番請了一遍過來。各種地方已經查驗,就連每日裡大家喝的水,也都驗看過,並未發現投毒跡象,這才請了珃姑娘過來。”

講到這兒,靳戈略一停頓,坦言道:“不瞞你說,只京兆府那幾個人推薦你,說你機敏聰慧,我不會這樣認真考慮把你請來。還是御醫們提起你,說他們看不了的洪淑人和其他不方面明說的各路內宅貴人,都是靠著你的福氣在府裡住上一段時間才好的。我這才起了心思,請你到家中小住。”

賈珃沒料到西寧郡王是這樣的一個人。與圖堇說的不太相同,與她平日聽聞的也不太一樣。或許因為她與西寧郡王之間並不存在對立關係,所以郡王對她並不太過排斥的緣故。

如今對方說得誠懇,她便直截了當道:“既是如此,還請王爺讓我先看看這幾位得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