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鞋子,遮蔽在雜草叢中毫不起眼,若非起先就知它在這兒的話,任憑眼力如何的好也定發現不了它的存在。

賈珃扒拉出它來,撬開那撕了的一角再看看裡頭的雙面繡,確定了它的花色和林黛玉描述的屏風一致,便不動聲色將它揣在懷裡,往小破柴房去。

路上丫鬟婆子們行色匆匆,大抵為了今兒到家的表姑娘而忙碌著。

有個穿著豆綠比甲的丫鬟看到賈珃,招呼道:“你是哪個院子做事的?我這裡有一盤水晶糕需得端給表姑娘,你幫我一幫。”

賈珃見周圍沒有旁人在,知道這是自己被錯認了,也不辯解,走過去甜甜笑著:“姐姐這碟子是要端到老太太院裡去?”

“不是。”豆綠比甲的丫鬟道:“是端到璉二奶奶屋裡。今兒表姑娘見過老太太后,到各房請安了,璉二奶奶說瞧著林姑娘身子嬌弱吃不得乳味兒太重的點心,特讓人做了這水晶糕,說是備好了招待林姑娘時候用。”

她此刻改了口,是記起來璉二奶奶這般吩咐過。先前倒是忘了,還一口一個“表姑娘”的稱呼著。又打量著眼前小丫鬟雖然年紀很小卻生得不俗,比年畫上的娃娃還漂亮,便問:“你是哪個院子伺候的?”

賈珃暗道既然是王熙鳳跟前的人,想必日後還會見得著,就說:“在黑油大門那邊。”說的就是賈赦住處。

王熙鳳是賈赦兒媳,她身邊伺候的自然知曉賈赦是在花園那邊另外隔了個院子居住的。而王熙鳳跟著二房這邊的人隨老太太在榮國府住著,倒是與公婆不在一處。

那丫鬟見是主子公婆那邊兒的人,倒也客氣兩分:“你端著這一盤到二奶奶跟前去,只說是我忙著脫不開身才遣了你的就成。”

她將一碟子東西塞給賈珃,自顧自到旁湊熱鬧頑去了。

賈珃正打算到處看看走走再尋一些線索,樂得接了這個差事,徑直往王熙鳳的住處去。

兜兜轉轉,來到了個小院兒前頭。院門前幾個才總角的小廝垂手侍立,聽聞是給二奶奶送吃食的,他們就側身讓了賈珃過去。

王熙鳳陪著老太太宴請林姑娘還未回來,在這兒守著的只幾個婆子丫鬟。看到賈珃年紀還小,真進了二奶奶屋子也沒甚需要避諱的,她們便也不起身,指了屋子裡頭桌案道:“你擱在那邊就是了。待會兒我們自會放妥當。”

垂著的猩紅氈簾對小兒來說有些沉重。賈珃貼著門邊兒從旁擠過去,還能感覺到這氈簾壓在身上的分量。

她個頭小,走到桌邊踮著腳尖才將東西擱下。出來後看各人都在聊天說閒話,沒個做正事兒的,就往每個人的腳上睃了幾眼。

有個婆子穿著的鞋子與她懷裡揣著的那只有點像,她就奇了一聲,指著婆子鞋面問道:“你這個可是有些眼熟。我在一位姐姐腳上見過差不多的,都是這般的走線和做法,只是她那雙鞋子繡著的是灰雀報喜,你這個是黑雀報喜,顏色不太一樣。”

不過是個小孩兒,誰也沒把她當回事,更不會覺得她說的話有何意圖。更何況這孩子瞧這有些呆呆傻傻的,更沒人提防著她,有甚話也都說了。

被問的婆子哎呀一聲:“你說的是藿香吧?我倆的鞋子本就都是她繡起來的,我為了託她給我做這個,還使了兩百錢呢。”

有個穿著素面鞋的婆子聽聞後就道:“你什麼時候找的藿香?若只兩百錢就能得她一雙好鞋子,我也託了她去。”

“什麼一雙鞋子才兩百?她是大太太身邊的人,我可沒法只兩百就讓她辦事的理兒。”先前的婆子道:“兩百錢不過是讓她給我繡了個鞋面上的鵲,這鞋底子可都是我自己納的,便是這鞋面兒,也我自己一針一線縫過來的。”

素面鞋的便不再吭聲,只斜眼羨慕地多看了那黑雀幾眼。

賈珃就問:“藿香姐姐今兒可來了?林姑娘到府,便是大太太都前來,後還帶著林姑娘去那邊逛了逛。想來藿香姐姐今日得是跟著大太太的。”“那邊”說的便是黑油大門的那個院落,賈赦和邢夫人的住處。

兩個婆子面面相覷好半晌,都猶豫著搖頭:“今兒倒是不曾見過藿香姑娘。她平日與我們關係不錯,若大太太來了她又閒著,定會找我們來閒話的。”

賈珃謝過二人,暗道那死者很有可能就是藿香了。只是不知她一個在黑油門院子裡住著的,死了後怎會讓榮國府這邊的婆子和丫鬟前去看望。

那兩個人能夠正大光明出了榮國府進到黑油門院子,想必花費了不少功夫還特意尋了託詞,再想四處觀望找了藿香屍身細看,又是一番功夫。

這般的費盡心思,僅她們二人是辦不到的,至少得有個主子在後頭幫忙方能如此順遂。只不知道這個後頭的人究竟是誰,到底是榮國府住著的還是黑油門院兒裡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