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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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人年紀輕些,襲人仗著年長站起來把雙手伸在頭頂細瞧,任憑她如何努力也無濟於事拿不著。
“咦?這看著像是藿香的手藝。”襲人仰頭左右躲閃著,奇道:“看這花紋樣子,像是繡了一半的並蒂蓮?早先她起了個頭兒說要繡個扇套,我看旁邊的花樣子是並蒂蓮的,問她送給誰,她非要誰留給自己的。我還笑她留給自己的為甚繡並蒂蓮?沒要嫁人也沒心上人,誰沒事兒弄這圖案?她還跟我急來著。”
話到這兒,襲人也覺得不對勁。旁的就罷了,扇套上沾著的深色東西怎的看著怪怪的,像是乾涸的血跡似的。
她思緒飄遠雙手也慢慢放了下來:“不對啊。藿香開始繡這東西也沒多少日的功夫,你們不都說她回家了嗎?那她怎會繡了大半丟了這東西不管……按她走的時候來算,應該繡了沒那麼多。若繡了那麼多,合該是熬夜到前兩日才能夠。真要回家,她或是帶著一起上路順便在家繡完,再或者就近交給熟悉的人,怎會在你這兒。”
媚人深吸口氣,強笑道:“自然是她放我這裡幫她妥帖保管起來。”
“你倆有這般熟?”襲人狐疑道:“大太太那邊兒的人她都信不過,獨獨信了你?”說著輕撫那深色痕跡處:“越開越像血跡。可她即便扎到手,也不至於會出那麼多血才對,怎麼碰到的。”
媚人渾身輕顫幾乎要倒。
賈珃剛才便是在蟲兒們的暗示下,指引那邊有血的味道方才“眼尖”抽出的扇套。
看媚人現在的情形,她心下有了七八分肯定,媚人恐怕就是動手的那個。至於血跡,很可能是那繡花針扎入後頸時流下的,情急之下就近抽出個東西來擦去,好巧不巧就是這扇套。
此刻氣氛緊張到極點。襲人卻忽而撲哧笑了:“也罷也罷,嚇嚇你而已,看你慌成了什麼樣子。”說著就要把東西遞還過去。
不料東西半途被人攔截。
賈珃跳起將那繡品奪到手中,緊緊抱在懷裡:“這是藿香的。藿香是母親身邊的,這個東西要給母親。”
媚人頓時急了,虎著臉冷聲道:“給我。”恍然意識到眼前這位是主子,且襲人就在旁邊,忙擠出個笑容來:“五姑娘,這是旁人託我管著的,我受人所託不敢隨意枉為。你把它給我,我給你果子吃,如何?”
賈珃這個時候慶幸起自己之前的裝瘋賣傻來,故意扭著身子做憨傻狀,任憑她好說歹說都不肯,反覆道:“我不管我不管。這是母親的,我要給母親。”
襲人看這樣下去也不成事,更何況就算藿香繡了個並蒂蓮的樣子,也可以是給邢夫人做的活計,沒甚大不了,真把東西遞到了邢夫人跟前也沒事兒。
是以她更覺得奇怪。
好端端的藿香為什麼臨走前偏要把東西交給媚人來管?明明收在箱子就成。即便要託人,要知道大房那邊的女眷著實不少,大老爺為人風流,身邊從來不缺鶯鶯燕燕。黑油門那邊兒的院子如此多女子,怎的藿香不給她們,偏交給一個不熟悉的隔了房的媚人保管?
思及此,襲人恐怕這東西別是偷了或者是賭了來的,若真如此,就壞了二爺院裡的風氣。
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順水推舟把東西還給黑油門那邊的好。
心念電轉間,襲人笑著輕輕把賈珃護到了身後:“既然是藿香的東西,那交給五姑娘沒甚不放心的。你且管好了二爺這邊就成,別越俎代庖地亂給二爺添麻煩。”
她這話對著媚人越說越嚴厲,後面竟是隱隱有警告的意味了。
媚人心急如焚。
偏她年紀也不算大,力量和身高不佔上風。且有五姑娘在此,她不佔理。左右都沒個法子,她無奈之下開始喊叫起來:“二爺!二爺救我!”邊說著邊開始往外跑。
襲人唬了一跳,忙堵在門口高聲斥責:“渾叫什麼!二爺正和老祖宗說著話兒,也是你能支使得的?”
媚人卻不管她的訓斥,眼看著襲人堵住門口不讓她亂跑,索性在屋裡就扯著嗓子越發高聲地叫喚起來。
今兒招待姑娘們,又有爺們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人來人往的可是熱鬧。若真這樣胡鬧下去,丟了賈寶玉的臉不說,連帶著老太太也沒顏面。
襲人氣得要去擰媚人的嘴,又顧忌著五姑娘在這兒,生怕動了手沒有體統,急得直跺腳拽著媚人不肯讓她跑出去。
沒曾想不一會兒真有男聲在外響了起來:“是誰在叫我?剛和老太太說完話就聽你們在喚我,怎的?拌嘴了需要個判官來不成?”
男人嘻嘻笑著撩了簾子想要進屋,卻被正扭作一團的兩個丫鬟堵在了門口,進也進不得索性站那兒直樂:“喲,怎的這般歡快,想玩雙鳳戲珠不成。”
賈珃看著這身材高大眉目如畫的男人,禁不住心中暗暗冷笑。
好傢伙。
這是二房所居的榮國府,賈母的院子裡,賈寶玉的丫鬟住處中。賈寶玉的丫鬟叫了幾聲“二爺”而已。
人家寶二爺吭都沒吭一聲呢,你堂堂大房的璉二爺來湊什麼熱鬧?!
聽到賈璉聲音,襲人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忙抽身笑問:“您怎的來了?”說著朝他後面看了看。果不見賈寶玉身影。
太陽高照,冬日熾烈的陽光稱得賈璉愈發面如冠玉眸若流星了。
他朝著幾個女孩兒灑然笑道:“聽聞你們聲聲喚我,我不過來,難道由著你們在這邊東拉西扯麼?”
雖是開玩笑的語氣,聽在襲人的耳中,她面色更是一陣白一陣紅地甚是難看。
襲人臉繃得緊緊的,先是質問媚人:“敢情你這小蹄子亂喊二爺,叫的不是寶二爺,是璉二爺?”
媚人被她含怒的目光瞪得連連後退。
襲人又扭頭笑問賈璉:“敢問璉二爺何時與媚人這般熟悉了?雖我日日在老太太和寶二爺跟前伺候,見到璉二爺的次數多得數不完,卻還不如媚人與璉二爺熟悉。這又是何理?”
誰不知曉老太太指了她去幫忙管著寶玉房裡的事兒?若她不在這一處,這事兒她自然是不理睬。但她人就在這兒,若真鬧出個不妥當來,頭一個要擔責的就是她!
做哥哥的怎還和堂弟房裡的丫鬟鬧上了?這事兒必須得問個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