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行幾步,遠遠看到個快步來回走的著急身影。太陽照在樹上,斑駁葉影落在他身上,更添幾分焦灼。

“馮哥哥!”賈珃高聲喚他。

馮紫英聞聲看過來,邊跑邊說:“怎的那麼久?我真怕你好進不好出,還想著若再等上一炷香時間還沒見你,就過去要人。”

賈珃揚起笑臉:“她們留不住我。”

馮紫英挑眉,顯然不太相信。

二人說著話回到正房前。落鎖的院門旁站立的已經換了批小廝,行禮後將鎖開啟:“將軍在裡面。”

“我爹匆匆扒了幾口飯就陪我娘去了。”馮紫英邊走邊說:“瞧著狀況不太樂觀,我娘睡到現在還沒醒。”

賈珃明白,應當是剛才她散發靈元之力,使得裡面的蠱膽戰心驚短時間內不敢作亂。

再者剛才馮紫蕕去過姚氏那邊。若她不在的話,馮紫蕕說不定就要進到裡面佛龕前,指不定用那串珠子做什麼。偏她在那兒,他便沒能得逞。這是洪淑人能夠一直安睡的另一個原因。

或許也和魘蠱王有點關係。

賈珃留了那小到看不見的魘蠱王在她身邊,讓魘蠱王看看能否吞噬一些夢魘,不知起到作用沒。

屋裡散發著一股子藥味兒。

洪淑人之前喝了藥後,屋裡門窗緊閉沒有透過風,是以藥味無法散去。之前賈珃一直在屋中沒有感覺到,現在從外頭再進來就很明顯。

父子倆在床邊一坐一立,安靜地陪伴著床上女子。她現在臉色蒼白唇色微微發青,頭髮亂蓬,卻絲毫影響不到父子倆對她的愛意。

賈珃沉默地等著,一直在留意四周。

她驚喜地發現魘蠱王果然大了一點點。可能是剛才洪淑人噩夢頻發,使得它能夠吞噬一些夢魘,從而和藥蠱王般長大了些。

正當她打算仔細檢視魘蠱王的狀況時,忽而發現自家蟲兒們回來了。便趁著他們都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時候,挪騰到門邊,往下面瞅著。

即便是房門緊閉,可是這個時代的門關上了,上面下面和側邊都還是有狹小縫隙的。特別下面,門檻兒和屋門之間縫隙還能更大一點。

因為怕洪淑人突然發作跑出去,屋門外頭也上了鎖。賈珃把門輕輕地往外儘可能推了點,不一會兒,幾乎沒聲音的極輕微悉悉索索聲響起,蟲兒們頂著那墨綠珠串溜了進來。

賈珃趕緊把珠串捏在手裡,生怕它過門檻的時候再啪嗒一聲引起旁人注意。

看著蟲兒們洋洋得意的小樣兒,她著實捏了把汗。

院門口有小廝們守著,屋門口有婆子們守著。也不知它們怎樣的機警,竟是一路避開那些的眼線從從容容就把東西帶進來了。

待到蟲兒們歸位,賈珃便拿著那珠串似模似樣地把玩起來。心裡暗自琢磨著,到底是讓洪淑人多睡會兒,晚點再與父子倆說起這事兒,還是現在就行動?

還是即刻行動吧,她暗歎口氣。

越拖越麻煩,若二房那邊發現東西丟了,再想實施計劃就有點棘手。再者,那應聲蠱現在正不動著,而洪淑人安眠期間,計劃實施起來效果更明顯。

反正越早施行,她就越有藉口找機會讓洪淑人儘快“痊癒”,不如擾了這一次睡眠吧。

賈珃心中不忍著,故意把珠串拈得嘩啦響。

首先引起了馮紫英的注意,他小聲詢問:“五妹妹,那是什麼?”他記得賈珃來的時候沒戴首飾,這個珠串的每一顆個頭都不小且顏色很是顯眼,若她戴了他之前應該能夠留意到。

馮唐也下意識看過來。

賈珃示意父子倆跟著她出屋,他們齊齊又看了洪淑人一眼,這才讓外頭婆子把門開啟,一前一後走出。

賈珃讓婆子們暫時不必鎖上房門,把珠串給馮紫英:“馮哥哥暗想著一個你想殺的人,轉動這珠子,多念幾遍‘殺死他’,看看有甚效果。”

馮紫英有片刻的茫然:“殺人?殺誰?”

他乃是心中自有朗朗乾坤的少年,並未對何人有著這樣大的恨意。

馮唐覺得小女娃乖巧懂事不可能無緣無故說起這個,也不多問,徑直接過手串:“我來。”

平日裡他上陣殺敵,想要屠戮的敵軍將領何止一二!且讓他想著那些惡人的混賬模樣兒,來一個“殺”字!

馮唐面色凜然,不多會兒便雙目赤紅透著廝殺戰場時的濃濃殺意,高喝道:“殺!殺了他!”

屋裡忽然跟著響起了嘶啞的喊叫聲:“殺!殺了他!”但是很快的,那聲音變為遲疑:“殺誰?那是誰?”

賈珃知道這是為何。

馮紫蕕想著“殺人”之事時,想要殺的是大房的人,因此洪淑人知曉的也是殺了馮唐,殺馮紫英這樣的話語。所以她總是在拒絕著,揮舞雙手抗拒著。

如今馮唐想著的是敵軍將領,再道出一個殺字時,她腦袋混混沌沌的所聽沒了指向的物件,就忽而猶豫起來。

即便如此,洪淑人這般的反應依然讓父子倆大為震驚。

馮紫英趕緊衝進屋去看望母親,卻見母親在剛才短暫的喊叫過後,又沉沉睡了過去。顯然那般的忽而尖叫,並不似平常那樣給她以那麼大的衝擊。

“這是怎麼回事?”馮唐發現了不對勁,沉聲詢問,目光灼灼望向眼前的女孩兒。

由於睡眠不足,他的雙眼赤紅如血,再飲食不佳嘴唇乾裂。如今看上去不像是個征戰沙場的威武將領,更是那擔憂妻子的焦急夫君。

賈珃含糊道:“我不是極有福氣的麼。然而在二太太那邊遇到這個珠子,要碰到這珠子的時候,卻心裡很難受,十分不得勁兒。再加上我要拿這串珠子把玩時,二太太反應很大地拍了我一巴掌。”

她作委屈狀癟癟嘴:“……所以我就把它悄悄拿過來了,想著給你們看看。沒曾想,真有用!”

父子倆面面相覷。

這話裡有很多的漏洞。但是,聽上去又好像合情合理。而且除了這般的解釋外,好似也沒有旁的能夠解釋的字句了。

戰場之上,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事兒沒發生過?馮唐到底是經歷過生死的,不止一次是死裡逃生再養好身體回到京中。

他知曉看似怪異的一個舉動,實則大有內涵。且不說這東西是從二房弄來的,單看珠子墨綠中透著的黑色光華,便覺此物甚是詭異。

他示意馮紫英繼續照顧好母親,作了個“請”的手勢道:“五姑娘可否到隔壁與我細說?”

賈珃輕輕搖頭。

“我知曉將軍有很多的疑問。其實我年紀小,什麼都不太懂,再多的事情都得我們慢慢商議。如今既是已經知道這東西不妥當,我想,能不能借了我的福氣讓洪淑人先好起來,再論其他。”賈珃抬眸回望,目光沉靜如水:“還請將軍允許我再單獨和淑人多待一會兒,試試看。若是不成,我們再就這串珠子另尋他法。”

其他的都可以以後再說,如今救人要緊。洪淑人的狀況非常不好,晚一點好轉,身體就會多垮一分。先把人救了,儘快讓洪淑人恢復正常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