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母親留了臭丫頭吃飯後沒多久,大房就派了數十個小廝婆子氣勢洶洶到他們二房搜東西。

能拆的,都拆了。能砸的,都砸了。連佛龕都沒能逃過他們的毒手,被砸了個稀巴爛,露出裡面藏著的那些物什!

還有那墨綠手串,竟是不見了!

而洪淑人,居然頃刻間好轉,到了晚上都能正常用膳說話了!

馮紫蕕想想就冷汗直流,也不知道那珠串去了哪兒,竟是半點都不見蹤影。明明臭丫頭吃完飯的時候都還在,轉眼就失去影跡,憑空消失似的。

之前姚氏和他說,外頭都傳言那賈五是個福娃降生,所以賈家老祖宗才認下她。當時他還不信。後來一連串詭異事件後,他卻有些不得不信了。

如今看著這小福娃和大房的人狀似一家人似的親暱,且洪淑人精神和身體都在康復著,讓他如何不恨?

馮紫蕕一雙眼睛冒著火光,襯著兩眼周遭的烏青,顯得尤其可怖。

“啪”地聲驚堂木拍響。

彷彿平地裡的一聲驚雷,唬得跪著的三人渾身哆嗦了下。

京兆府尹厲聲喝道:“堂下三人,你們可知罪?”

“不知罪。”馮康抬頭,正色道:“大人,草民什麼錯事都沒做,何罪之有?”枯瘦的面上洋溢著滿滿的自信:“草民甚至不知道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說著他側頭瞥了眼賈家五姑娘。

先前聽說過賈五來家裡的事情,他沒放心上。之後緊跟著洪淑人好轉,他也沒太在意。

實際上他手頭錢財多多,他那個怨種大哥只知道上戰場,將軍府大把的銀子都沒處使。他好心幫著大哥花用些儲存起來的陳年舊銀,一門心思都在花天酒地中,哪會為了旁人的事情而費心神?

姚氏低著頭,挪動跪著的膝蓋撞了撞馮康大腿。

“別亂動。”馮康一臉的正氣凜然,對著堂上拱了拱手:“大人明鑑。草民一向奉公守法。”想到曾去過賭坊和花街柳巷,他忽而心虛,又道:“總之草民是絕對沒有犯過需要勞煩榮國府的姑娘前來觀審的要案的。”

“你個殺千刀的!”姚氏不顧周圍衙役們的盯視,對著馮康的胳膊狠狠擰了一把,氣得都快哭出來了。

那天搜出來的東西實在太多,她本指望著夫君能幫她分擔一二個罪名,大家平攤過後每人的罪證也就沒多少了。

誰曾想都還沒開始審呢,他就把罪名給推了個乾乾淨淨。

如此一來,她和蕕哥兒得遭多大的難啊!

姚氏光想想都覺得天昏地暗了。

京兆府尹吩咐師爺認真記錄著,遣了人去把擱置在旁的證據一個個呈列上來:“罪人將軍府二房的屋內共搜獲詛咒人偶十七個,分別寫著馮將軍一家四口的性命和生辰八字。又搜獲符紙一百三十一張,分別是害命符、短壽符、吃飯遇毒符、出門被撞符、溺水符、招火符和墜亡符。是也不是?”

“絕對沒有。”不等妻兒們開口,馮康鏗然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聽都沒聽過。”

“你不想認也不要緊。”京兆府尹道:“雖說詛咒人偶是你們自己做的,但是符紙卻是買來。當時把符紙賣給你們的那些假道士,我們已經找到。來人啊,把證人帶上來。”

衙役們押著七八個披頭散髮灰頭土臉的男人過來。他們年紀最大的三十多歲,年紀最小的十五六歲,全都穿著囚衣臉色灰敗。

“這些假道士,你們總認得吧?”京兆府尹道。

假道士們看到了堂上呈著的厚厚一疊符紙,頓時哭天喊地:“大人明鑑!我們那些符其實不是謀財害命的,不過是簡單隨便畫了幾筆而已,想著找冤大頭賣出去。是他們問有沒有偏門點的符紙賣,我們察言觀色見他們是想害人,這才特意說我們的符紙都是害人的,還隨便編了名頭給他們!”

馮康梗著脖子道:“你胡說!我都沒見過你們,何來的買?再說了,既然是隨便編的名頭,哪裡能記得那麼詳細。”

“你沒見過我們,可他們倆見過我們吶。”假道士們頓感冤屈,指著姚氏和馮紫蕕道:“之所以把名字記得清楚,是因為我們見編的越離譜越多,他們買的越多。他倆把我們能想到的所有咒人的符紙都買了去,是以我們所能想到的所有惡毒名兒一一呈出來,便是他們所買的了。”

馮康這才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他的腦袋和身體已經被酒色賭博給掏空,腦子轉得慢,此時慢吞吞轉向了妻子兒子,忽而反應過來:“……你們乾的?”

姚氏拿著帕子捂著嘴嚎啕大哭。

馮紫蕕恨聲道:“爹,你就少說幾句吧。沒人把你當啞巴!”他跪著拱手朝向京兆府尹:“大人您有所不知。我們是因為家中惡事頻出,好似有小鬼作惡,這才買來符紙鎮小鬼的。”

京兆府尹冷笑:“堂下不管是誰,說實話可以減免罪責,說謊話要加重罪責。你們看著辦。”

假道士們聽聞後看到了希望,爭先恐後高喊道:“大人大人,草民說實話。”

“他們當時買符紙的時候,問過我們,這些符紙對親人有沒有用。”

“還有還有,他們當時明確問過,倘若這些符用在至親身上,會不會反噬到他們身上。我們都說沒有,他們就把符紙全買了。”

“大人,小的確定他們不是要鎮鬼的,他們就是要害人!”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亂作一團,但是亂中有序,倒是把當時情形說明白了。

姚氏和馮紫蕕高聲辯解:“大人明鑑!我們沒有要害他們的理由。如今我們在將軍府過活,仰仗著將軍府,為何還要害他們?這不是自斷後路嗎。”

馮康在旁不住點頭:“是啊是啊。”

馮唐怒而起身:“你們還有臉說出來是吃我們的用我們的?就這樣,你還害得我妻成了這般模樣!”說著為將的血性陡然暴漲,便要揮拳去揍那父子倆。

洪淑人身子虛弱,掙扎著去拽自家夫君。

公堂上亂作一團。

京兆府尹拿了驚堂木正要拍下,忽而堂上有清脆女孩兒聲響起。

“你們有理由要害他們,這是辯駁不得的。”賈珃起身,負手而立:“馮紫蕕想要偷懶走蔭封路,馮哥哥不肯。淑人想分家,二太太不肯。這便起了矛盾。當然最重要的是,馮康和馮紫蕕父子倆因著賭博欠下了鉅額銀兩。他們遮著掩著不讓這事兒透出來,但是紙包不住火。前些天追債的人都到了將軍府外頭,他們生怕事情敗露再被大將軍趕出去,因此巴不得大房裡的人死絕了,他們好堂而皇之地霸佔將軍府所有家產。”

這話一出,滿座譁然。

而馮康馮紫蕕和姚氏,更是以極其惡毒的眼神恨恨地瞪了過來。

賈珃老神在在目光澄明,淡然以對。

旁人可能怕這些醜惡之人的報復,但她絲毫不懼。

在她看來,那幾人不過是渺小如蚊蚋罷了,算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