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之信陣斬多隆於此,誰人敢來決死戰,哇呀呀”

尚之信一邊扯開喉嚨亂喊亂叫,一邊舞者長槍在蕪湖城外的清軍人群中往來奔突,真個是如入無人之境似也。而跟著他的一百多尚家騎兵本來就抱著對滿清王朝極大的仇恨和必死的決心上陣的,這會兒看見尚之信猛得跟虎入羊群一般,也都化身成了下山猛虎一般,騎著戰馬,嗷嗷叫著往人群當中猛衝,就差撲上去咬人了。

這可是一百多個披甲的槍騎!

而且還衝了清軍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本來都埋伏在蕪湖城內或長河、長江的岸堤後面,並沒有組成能對抗騎兵衝鋒的槍陣,也沒想到耿家(尚家)的騎兵勇猛如斯,一下就陷入了極大的混亂。

而多隆哪兒見過這樣的陣仗?這個尚之信怎麼比鰲拜還兇?當日擒鰲拜的時候,那個滿洲第一巴圖魯也沒這樣啊!而且還嚷嚷著陣斬他多隆.明明沒有陣斬,怎麼可以瞎說八道呢?

“多制軍,不能讓尚之信這麼瞎嚷嚷下去了!”

多隆正不曉得該怎麼辦的時候,他身邊的李光地總算提出建議了!

多隆回過頭橫了他一眼:“我也知道不能讓他瞎嚷嚷,可他又不聽我的!”

“制軍,您應該現身指揮啊!”李光地大聲道,“咱們伏在城外的人被姓尚的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莽協領一時也沒法控制隊伍如果讓耿家軍的大隊趁亂殺過浮橋,後果不堪設想!”

說著話,李光地就抬手一指長河南岸官道上正在飛速趕來的八千耿軍!

多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望還好,一望之下,寒毛都立起來了。他只看見大隊大隊全副武裝的耿軍步騎,正爭先恐後向長河上的浮橋奔來,看著不像是來上戰場的,倒像是來撿錢的.蕪湖這裡可有四千八旗兵啊!在他們眼中就如此不堪一擊?

多隆看呆了的時候,李光地已經反應過來了,大聲對多隆的戈什哈們大呼:“快扶多制軍站起來.快把多制軍的節旗、認旗都豎起來!快和我一起喊:多制軍在此!逆賊休得猖狂!”

多隆手底下的戈什哈之中,還是有幾個人知道形勢危急的,也不等被嚇蒙了的多隆反應過來,就擁上來把他趴著的身子扶正了,又豎起了一面多隆的認旗和總督節旗,然後一群戈什哈一起大呼:“多制軍在此!逆賊休得猖狂!”

這下蕪湖城外打埋伏打得自己被打蒙的八旗兵們總算緩一點過來了,原來多隆這個貪官沒有讓尚之信砍死,而且竟然也沒有臨陣脫逃。好像還蠻鎮定的,還能讓人扶著站在城牆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和尚之信交手的時候從馬上跌下來傷了腿腳?

尚之信正在清軍當中橫衝直撞,殺得性起,突然聽見“多制軍在此”,就順著聲音一看,也發現多隆了!

多隆原來躲著城牆上.這要怎麼打?戰馬衝不上去啊!尚之信開動腦筋想了想:哦,有了,我學過射箭啊!

想起自己還會射箭的尚之信就趕緊將馬槍背在肩上(馬槍上拴著繩,可以揹著走),然後一邊策馬奔向城牆,一邊取出弓箭,看到距離差不多了,就張弓搭箭,對著多隆就是一箭,正中多隆心窩!

多隆只覺得胸口讓什麼撞了一下,低頭一看,赫然發現一支羽箭掛在自己的官服上,頓時就嚇得褲襠裡面一陣暖暖溼溼的,驚得話都說不了了。腦海當中就一個念頭:完了!一箭穿心,給射死了!

一想到自己給射死了,多隆頓時臉逃跑和呼救的力氣都沒了,如果不是有人扶著,整個人都能癱倒在地。

不過中了一箭的多隆不哭也不跑,跟個沒事兒人似的還那兒站著,他的節旗、認旗還在隨風飄揚,倒也鼓舞了城下一部分八旗兵計程車氣——這個多隆看著挺“熊”,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有點大將之風,都被人當靶子射了,還鎮定自若,絲毫不懼!

尚之信看見多隆中箭不倒,就知道這貨的官服下面一定披著甲,多半還不止一層!所以射身子是不行的,得射臉!這叫射人先射臉!

想到這裡,他又抽出一支羽箭,對著多隆的大臉盤子就是一箭射去.沒中!

多隆的臉兒雖然挺大,但是比身子要小多了。而且尚之信射箭的手藝其實也不咋地,和王輔臣、王忠孝他們這號“屬呂布”的壓根不是一個檔次,剛才射中多隆身子的那一箭也是蒙的,現在要射臉就更沒準頭了。連著幾箭都射偏了!

跟著尚之信的尚家騎兵看見自家的主子連著幾箭都沒射著多隆,也都有點急了,於是就紛紛拿出弓箭幫著尚之信一起射。

一時間,那可真是有點箭如雨下了!

而多隆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動的,也不會怕死所以他只是僵硬地站著,供尚之信等人繼續射擊。

但是那些射箭的人好像都不大有準頭,對著多隆射了幾十箭,都沒一支射中多隆的大臉。

而多隆“多死人”不怕死的行為,卻大大鼓舞了城牆下面亂糟糟的八旗兵。頓時就有一大群人鬥志重燃,抄著傢伙就向在城牆下面一邊轉悠一邊射箭的尚之信衝過去。

而多隆的戈什哈這時也反應過來了,也抄起弓箭對著城下的尚之信等人射過去。

城上城下,箭來箭往,射得那叫一個熱鬧,不過卻沒造成多少人員傷亡。

一方面兩邊的人射箭都沒多少準頭,另一方面兩邊都披著甲。所以你來我往,只是射了個寂寞。倒是有幾匹尚家人騎著的戰馬沒有披甲,給城頭上射下來的箭簇扎進了肉裡,發出一陣陣稀溜溜的慘叫。

面對嗖嗖飛來的箭鏃和不時有馬匹中箭的狀況,尚之信這下不敢再靠近城牆射多隆了,只好收起弓箭想去繼續衝擊清軍步卒。可這時已經有幾“群”抄著長槍向他這邊逼過來了。

雖然不是槍陣,但是尚之信依舊不敢硬衝上去,只好帶著自己手下的騎兵繞開這幾“群”長槍兵,而這一繞,就把氣勢給繞沒了。

而趁著尚之信帶著手下靠近城牆放箭和繞著清軍的“長槍群”走的當口,長河北岸陷入混亂的清軍伏兵也緩了過來,開始組成一個個可以對抗騎兵的方陣,而埋伏在蕪湖城內的伏兵,也都扛著長槍、火槍,推著子母炮,從蕪湖城內衝了出來。

江寧駐防旗軍當然也有馬隊,他們同樣躲在蕪湖城內,本來打算用於追殺遇伏潰逃的耿軍,現在也跟著一起衝了出來。

這下尚之信他們就陷入苦戰了,他們畢竟只有一百多騎,而蕪湖這邊的清軍有四千餘人!

但是尚之信這些人也豁出去了,根本不考慮逃跑的事兒,只是在長河北岸左突又衝。清軍雖然人數佔優,但他們是把伏擊戰打成了被突襲,分散設伏的部隊陷入混亂,只是一群群的各自為戰,很難形成合力,所以一時也拿不下尚之信的百餘騎。

而就在長河北岸的戰鬥眼看著要打上一會兒的時候,劉進忠已經指揮著八千耿軍衝到長河浮橋邊上!

身邊已經彙集起三五百人的莽依圖一直在留意長河浮橋上的情況,現在看見大隊的敵人馬上就要衝過來,只好一邊給底下還沒有穩住的清軍下令——趕緊撤入蕪湖城!

一邊帶著手下衝到長河浮橋南岸列陣多少抵擋一下吧!

雙方的激戰馬上就在長橋北岸展開了!

劉進忠這邊打頭陣的不是他的老部隊,而是尚淑英、鄧光明親領的一千續順公府的旗軍,領著二百騎兵衝鋒的是鄧光明的侄子鄧忠!

只見他也跟尚之信一樣,披著重甲,夾著長槍,一馬當先就衝過長橋,一下撞進了清軍步陣,隨後他手下的騎兵也毫不猶豫地踏了上來!

這些本來還有點怕江寧旗軍,但是埋伏在蕪湖城外的顯然不是旗軍,而是孱弱的江南綠營——都穿著綠營號衣嘛!而且兩三千人的伏兵,就給尚之信一百多騎衝得亂成一團,這是“弱雞”啊!

那還怕什麼?衝就是了!

莽依圖這個時候也上了馬,拎著根長槍帶著群親兵硬頂了上去,和鄧忠打成了一團,竟然難解難分!

雙方戰了沒多久,尚淑英、鄧光明已經帶著部隊衝上來了,這可是小八百人,其中兩百是騎兵,剩下的都是披著重甲的步軍,肉搏的能力極強,現在又是順風仗,還是他們的太夫人親自帶隊衝鋒,自然人人奮勇,很快就逼得清軍節節後退,眼看就要奪取橋頭。

莽依圖也知道浮橋是萬萬不能有失的,於是一邊抵擋鄧忠這個猛將,一邊大聲吩咐左右:“快快,快去叫人來支援.”

而回答他的,卻是一陣刺耳的銅鑼聲:“噹噹噹”

鳴金收兵!

這聲音是從莽依圖身後傳來的.多隆居然下令撤退了!

莽依圖都有砍死多隆的心思了,但是其他清軍聽見鑼聲,都跟退潮一樣的向蕪湖城門湧去。莽依圖也沒得辦法,只好領著親兵且戰且退,最後總算仗著四條退跑得比兩條腿快,衝進了蕪湖城,進城之後,他立即翻身下馬,然後飛奔上了城牆,循著多隆的認旗,找到了已經被藤牌兵團團保護起來的多隆。

看見面無人色,還一身尿騷味兒的多隆,莽依圖就氣兒不打一處來,也顧不得什麼官場尊卑,只是大聲質問:“為什麼要鳴金收兵?”

多隆也不和他爭辯,只是抬起一條顫顫巍巍的胳膊,指著北方,抖著聲道:“你,你自己看.”

莽依圖順著多隆手指的方向一看,頓時顏色大變。

他只瞧見北方天空當中煙塵瀰漫,顯然正有大隊人馬向蕪湖而來!

“這是.這是兩江總督的督標和江寧團練?”

“不全是”和多隆在一塊兒的李光地道,“耿精忠的九千大軍繞到了蕪湖北面,江寧團練望風而潰,逃向了江寧城,耿精忠的人則趁機包了多制軍的督標往江寧撤退的退路,他們只好往蕪湖來,耿精忠的人也跟來了.莽協領,現在怎麼辦?”

“現在.”

莽依圖剛一開口,蕪湖城南突然有響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勝了!勝了”

莽依圖扭頭一看,發現大隊頭包紅布的耿家軍步卒,已經踏過浮橋開到了長河南岸!

他們顯然也看見蕪湖北面天空當中的煙塵,知道蕪湖清軍已經腹背受敵了!

“不要緊,不要緊的.”莽依圖說,“額軍門麾下還有一千旗軍,一千多制軍您的督標,一千人的江寧守城營,兩千江寧團練.城內的八旗家眷應該還能出一千人,總共六千大軍,還是可以守住的。

另外,蕪湖緊挨長江,出了西門就是碼頭所以是不會被包圍的!咱們可以派人向九江的康王告急,再給瓜洲的施軍門傳書,讓他率領水軍船隻來蕪湖接咱們離開。”

多隆神色木然地點點頭:“也只好如此了.”

江寧滿城,江寧駐防將軍衙門。

江寧將軍額楚接到太平府知府派人送來的緊急軍報,整個人都傻了,只是坐在自己的大堂上,不住地向底下人發問:“敵人,敵人到哪裡了?敵人到哪裡?”

江寧旗軍的一個副都統則滿頭大汗地回道:“將軍,敵人還遠,敵人還在蕪湖.多制軍有一萬兩千人,不是那麼容易被消滅的。”

已經上了年紀,鬍鬚、辮子都已經花白的額楚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我就不該讓小多子(多隆)出兵啊,我應該親自去的我是看著小多子長大的,他和他阿瑪完全不一樣,他不是帶兵打仗的料!嗚嗚”

這老頭都急哭了!

這老頭是跟著多爾袞從關外打進來的“老惡人”,鄭成功北伐打到南京的時候,他還帶兵從荊州跑來支援,打敗了鄭成功,是個能打的狠人。

可是狠人也會年老!

不過出乎額楚和他手下人的預料,他們真正的敵人並不在蕪湖,而是在.秦淮河上!

對,就是在十里煙花的秦淮河上!

在一條裝飾得極為豪華的畫舫上,還有美人兒相伴,正要進入江寧城的水門。

因為江寧城現在正處於高度戒備當中,水門這邊也加了崗哨,進進出出的船隻都要檢查。

一個江寧守城營的外委把總領著兩個小兵登上了這條乘坐著大清朝最危險敵人——朱三太子的畫舫。就看見畫舫之中,坐著三個各有美人相伴,正在飲酒聽曲的武官打扮的男子。其中一個是正二品的大員,身邊陪著一個頗為清秀,還帶著點仙氣的美女。

另外兩個都是六品官,一個身邊領著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小美人,正一邊撫琴一邊唱曲兒,一看就知道是秦淮河上的某個名妓。還有一個六品官則是個相貌堂堂的青年,二十來歲年紀,摟著個極為妖嬈婀娜的“大美人”,似乎多喝了幾杯,有點醉了,一隻大手很不規矩地摸了摸去。而那女人也不生氣,只是咯咯笑著也不知道哪所青樓裡的?看得幾個江寧守城營的人都要流口水了。

那個似乎多喝了幾杯的六品武官一看見有人闖入,頓時就藉著酒勁兒發怒了:“混帳,你們什麼人?怎麼敢打擾陳總戎聽曲兒.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海路援剿鎮的陳總兵,是兩江多制軍的老朋友了!這回是來給多制軍送美”

“嗯咳!”陳總兵,就是陳永華一聲咳嗽,“中山,不要亂說打發了就是!”

“嗻!”被陳永華稱為“中山”的青年武官在那個“大”美女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然後大搖大擺到了那個外委把總跟前,摸出一塊腰牌遞上去。

那外委接過腰牌一看,上面赫然刻著“援剿水師千總李”的字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