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趙王?

這確實是趙泗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不過這玩意也不可能始皇帝現在說封下一刻趙泗就直接登基加冕。

這樣的大事再怎麼說也要和朝堂的袞袞諸公商量一下。

“封王之事且先等等,繼續念奏。”始皇帝擺了擺手止住了話頭。

嗯……胡思亂想之中的趙泗被始皇帝揪回現實,繼續輔佐始皇帝批閱奏摺,接受始皇帝的一對一單人輔導。

一天時間飛速結束,趙泗的加入並未明顯提高始皇帝的政務處理速度,雖然趙泗確實給始皇帝省了分析冗雜奏摺的時間,但相應的始皇帝也會根據奏摺的處理和批閱做出一定的指導。

因此一天下來,不多不少,剛剛好天色暗淡下來,一天的政務也剛剛好批閱完畢。

今日總體來說事還是那些事,大秦的兵馬全面出動,正在有條不紊的按照王翦的戰略部署展開行動,並且和大秦內部的反動勢力展開第一次大規模正面交鋒。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多出了議論立儲之事的奏摺。

始皇帝只是叫簡單的批閱,並未回覆,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和態度,但是這卻已經足以因此掀起來一場軒然大波了。

“關於立儲之事,陛下只是批閱,並未有其他多餘回覆。”馮去疾跪坐在王綰面前開口說道。

“連西支侖的奏摺陛下也不曾有所議論?”王綰開口問道。

西支侖是御史的一分子,以性剛烈好嚴辭而著稱,說白了就是嘴臭,說話不考慮後果,並且有點喜歡將事情後果誇大其實,以此來達到勸諫的效果。

同時,也是老氏族的一分子。

很顯然,今天始皇帝批閱的那份可以稱得上膽大包天,認為始皇帝遲遲不立儲君才導致天下亂相頻生,人心遲遲不能安定的奏摺,就是出自西支侖之手。

扶蘇的支持者很多……

更不用說西支侖其實年年都在堅持不懈的向始皇帝上書立儲之事。

西支侖的奏摺並非出自於馮去疾的授意,馮去疾要做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暗示,西支侖就會按照他的預想寫出他需要的奏摺。

至於剩餘幾份中規中矩挑不出來什麼毛病也並不冒犯的關於立儲之事的奏摺,那就是純粹出自於王綰和馮去疾之黨羽之手了。

其他人是中規中矩,西支侖的奏摺是破格。

因此始皇帝雖然沒有發表任何評價,但本身始皇帝不發表評價,真正的老狐狸也已經得知了不少有用的資訊。

“看樣子陛下並不排斥臣下議論立儲之事?”王綰沉吟著開口。

“王相看,陛下是否有立儲之心呢?”馮去疾開口問道。

連這種明顯有些冒犯的奏摺都不駁斥,雖然也沒有贊同,但是也說明這遠遠不是始皇帝的底線。

“或有!”王綰想了想開口。

“或有?”馮去疾皺了皺眉毛。

“這樣的事情我們作為臣子是不可能完全瞭解陛下的心思的,因此我們只能大膽猜踱,卻得小心行事。”王綰開口說道。

因此針對於始皇帝的無反應,在王綰的建議之下,馮去疾開啟了第二步作戰計劃。

首先,還是上書製造輿論……這一點就不用說了,要比以前更多,說的更加言之有物,要讓始皇帝看到臣子們所需要的。

其次,私底下也可以議論一下關於立儲的事情,只需要注意言辭就行,閒雜人員不能妄談國事,但是在職的官員是不需要避嫌的。

總之就是在流程和規矩允許的情況之下,讓輿論緩慢的擴大化,踩著始皇帝給他們放出來的界限在一點一滴的往邊緣試探。

至於死諫?

這玩意其實不是什麼好事。

真到了這一步那就是徹底撕開了遮羞布選擇了掀桌子,並非治國處政之道。

於是接下來幾天……趙泗每天都得苦哈哈的讀著關於立儲的諫言奏摺,眼睜睜的看著這方面的奏摺越來做多。

而始皇帝還是一如既往的只是批閱,但是並不表態。

而同時私底下馮去疾等一應官員私底下開始討論關於立儲的事情。

上行下效,上面人議論什麼,下面人就議論什麼,因此他們麾下的官員紛紛關於立儲的事情展開了議論。

實際上,始皇帝五十多歲了,卻遲遲沒有立儲。

不管是放在任何一個朝代,臣下心有猜忌,私底下議論都是正常的。

與其說是馮去疾等人刻意引導,倒不如說是放開了對手下人的約束。

是的……在此之前他們是要約束自己的手下不主動議論這種事情,主要是為了避免始皇帝聽到以後認為是他們用輿論倒逼君王,因此產生一些什麼不好的事情。

否則倘若沒有最上面這一批人的約束,官階低微但是膽子大的大有人在,關於立儲的事情早就爭論開了。

還是那句話,在立儲這件事上,放在當下這個時代,以目前的情況,臣子們急是合情合理且充滿了正義性的。

無可指摘的那種!

天家無後,人心實在難以安定。

始皇帝太強勢了,才導致事情走向了現在的局面。

不過隨著他們的主動試探,以及始皇帝一直不表態刻意放縱的表現,因此進言之人越來越多,私底下大家都認為大秦確確實實需要確定一個儲君來穩定局面安撫人心了。

只不過,隨著奏疏和輿論不斷的增加,始皇帝依舊是僅批閱,不回覆,不表態。

“如今陛下的喜怒無法猜測,就連到底是不是要立儲我這個做臣子的也看不出來,現在局面陷入了僵局,陛下不願議論,難道非要等到朝會的時候公然的提出這樣的事情麼?”馮去疾皺著眉頭開口問道。

“陛下應該是不反對立儲的……倘若陛下沒有立儲之心,在第一次上書之時陛下就會駁斥,不會留中。”王綰也皺著眉頭沉吟。

“眼下的局面,或許是我們這些當臣子的,在有些事情上沒有讓陛下滿意,沒有盡到為臣子的本分,馮大夫可以多自省也。”王綰開口道。

馮去疾一聽就知道王綰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自我反省個鬼……

王綰的意思是始皇帝遲遲不表態,不給出他們更進一步的許可,是因為有一些始皇帝需要辦的事情他們還沒有滿足。

交換罷了……

始皇帝是打算握著立儲之事,來向臣下交換一些東西。

“我接下來會留心陛下的一言一行,而不使耽誤大事……可是王相,我有一個問題。”馮去疾眉頭微微皺起。

“倘若……我是說倘若,這天底下真的有什麼事情是陛下需要向我們這些臣下來交換的麼?”馮去疾臉上帶著幾分不確定和猶豫。

王綰聞聲也因此眉頭緊皺,哥倆表情同步的像機甲駕駛員。

“我不清楚……”

這樣的事情,王綰自然也看不真切了。

而另一邊……

皇宮之中,花園之內,爺孫二人,亭下並坐。

始皇帝許是覺得終日待在屋子裡批閱奏摺有些困頓,這兩天白天太陽出來以後就會換到開闊的地方來批奏。

可惜,天氣逐漸蕭瑟,花園也沒甚好景觀賞。

但蕭瑟的景色並不妨礙爺孫之間的對話。

“大父的意思是讓我居於咸陽,遙封趙地?”趙泗看著臉上帶著笑容的始皇帝開口問道。

“你手下的門客能力不錯,你哪怕不在封地,他們也能夠治理一方,因此你自然就不需要再離開咸陽,前往趙地了。”始皇帝點了點頭理所當然的開口。

這一點確實……

張蒼,蕭何,曹參,周勃,樊噲……

幾乎軍政頂級人才都有……別說治理趙地了,歷史證明,這些人都是有經國治世之才,沛縣天團的含金量自然無需多說。

“那既然如此……”趙泗眼前一亮。

“想提議朕遙封諸王?”始皇帝輕笑了一下。

“封王的同時,或許可以限制一下他們的權利,譬如軍權,財權……只給諸王治理之權呢?”趙泗開口發問。

“沒有權利又如何治理封國呢?”始皇帝聞聲忍俊不禁。

“這是封國,是要去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是要廢除他們的文字,習俗,讓他們用和大秦一樣的錢幣,同樣的度量衡,兵,財,權,少了哪個都是難以完成的事情。”始皇帝搖了搖頭。

封國是要幹大事的。

目前大秦完成的大一統,只能說是字面意義上的大一統。

即疆土統一,提出了後續理論和實踐方向,但是大秦在這條路上僅僅走了十分之一,制定了大概的框架。

而僅僅是讓天下人成功達成為同一國人,寫同樣的字,用同樣的貨幣的共識,漢朝都幾乎直至命運終結才堪堪做到。

沒有權利的封國,和郡縣制又有什麼差別可言呢?

換了個名字的州牧刺史罷了……

這又何談比分封制更快的實現制度統一呢?

趙泗撓了撓頭,收住了自己不太成熟的想法,發出了另一個疑問。

“大父倘若只是想讓我成為趙王,將趙地封給我,用不著這麼麻煩吧……”

趙泗當然知道始皇帝為何留中不發,他就在始皇帝身邊,始皇帝也不避諱跟他談這些事情。

讓趙泗奇怪的是,如果僅僅是封王的話……

那最多也就是私底下跟李斯王翦提前打個招呼。

有這倆人支援,再加上始皇帝,封王之事可以說是小事一樁,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諾大的朝堂,不止有李斯王翦二人。”始皇帝搖了搖頭。

“至於封王?”始皇帝笑了笑,卻並未接著說下去。

封王當然不值得大費周章……

儲君確實該立,這一點毋庸置疑,畢竟大秦的儲君之位空置的時間確實太久了一些。

至於人選也早已經確定,除了扶蘇沒有人能夠勝任。

就算扶蘇不能勝任,單單是看在趙泗的份上,始皇帝也願意效仿周天子故事,單純為了趙泗而立儲扶蘇。

可是,立儲已經確定了是扶蘇。

但扶蘇的孩子,可不止趙泗一個。

始皇帝終歸是比扶蘇要大上許多的,站在始皇帝的角度,他自然也會比扶蘇更早的離開人世。

死後之事,不能干涉。

唯有當下,可以計較。

李斯和王翦年紀可不小,指不定和始皇帝誰先入土。

趙泗的未來,恐怕可沒有太多可以依靠之人。

況且,王翦始皇帝到底信得過,但是李斯,始皇帝真要是撒手人寰,始皇帝還真不敢肯定。

他如何看不出來臣下的試探和徐徐圖之?

同樣的手段始皇帝順手也用了罷了。

他確實霸道,但他知道,他死後多半是不能再橫加干涉,肆意的讓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了。

閒話稍過……一切如常。

轉眼幾天,已至朝會。

當然,並非涉及文武百官的大朝會,而是每個月兩次的小朝會。

參與人員乃三公九卿,各部要員,基本上都是兩千石起步。

屬各部門領導人碰頭大會,固定每個月兩次向始皇帝彙報工作總結。

群臣見禮,依次站定,分別做出工作總結。

始皇帝現場批閱對照,審查一下由三公呈上來的奏摺和各部領導人說的有沒有不能照應的地方。

就這麼一道流程下來一個時辰就差不多過去了。

彙報結束,始皇帝點頭進入了下一個流程。

現在是自由探討時間,臣子們有什麼意見可以提出,始皇帝有什麼要求或者覺得他們有什麼紕漏一般也在這個時間段總體提出。

到了這個階段,已有人似有按耐不住的神色,所為無非立儲之事。

只不過這一次,由始皇帝率先發難。

“如今天下各地都還不曾安定,燕趙之地大的叛亂雖然已經平定,但是地方上依舊亂相頻生,趙國舊地土地肥沃,又有險關,還和東胡匈奴接壤,朕想盡快的讓趙國舊地安定下來,讓這裡的庶人能夠安心事於耕種徭役,諸卿可有良策?”始皇帝開口問道。

群臣聞言,紛紛開始思索。

馮去疾因為得到了王綰的提醒,也開始思索始皇帝的深意。

趙地?儘快安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