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白了趙泗一眼。

跟這種沒有失過寵的人,沒甚麼好交流的。

“李相難道就真的不擔心了麼?除了異人贈璧,帝星飄搖,熒惑守心,可是天象,並非人力操控。”趙泗開口問道。

李斯聞言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爾後化為沉凝。

“事在人為……難道就因為所謂的天象,所有心血就要為此而付之一炬麼?”李斯正色開口。

古人不會不信天命……

可是,哪怕是古人,面對天命,也有為之一博的勇氣。

“反倒是你……”李斯指了指趙泗開口道。

“你似乎並不擔心?”

趙泗聞言搖了搖頭。

“我擔心這個幹嘛……和李相說的一樣嘛,事在人為,總不能因為所謂的天象,就自暴自棄不是?”

“相比較這個,我更關心另一個問題。”趙泗攤手。

“何事?”李斯順口發問。

“陛下決意大巡天下,會不會帶上我。”趙泗認真的開口說道。

帶上自己這個移動泉水,才是問題的重中之重啊!

李斯花白的鬍子抖動了兩下,有點不太想回答趙泗這個十分凡爾賽的問題。

“你這豎子!”李斯最終還是爆了一句粗口。

伱趙泗究竟知不知道你得到的是誰的寵幸?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現在受到的寵幸究竟多麼令人羨慕?

還帶不帶上你?

李斯覺得,倘若始皇帝決意大巡天下,趙泗持反對意見,始皇帝多半真的會因此而動搖大巡天下的想法啊。

李斯罵了一句以後,決定不再搭理這個凡爾賽的小子,低下頭繼續做遷貴令的準備工作,滿滿的怨念透筆而出,在竹簡上狠狠地寫下六國舊貴的名字。

“得……”趙泗咧開嘴笑了笑。

“看樣子多半是會帶上我的……”倒不是趙泗凡爾賽,實在是帶上自己真的真的很重要,沒有自己,趙泗真的擔心始皇帝涼在半路上。

……

而另一邊,郎中令署!

始皇帝和蒙毅相對而坐。

“朕欲大巡天下!”

是通知,並不是詢問。

蒙毅聞言,心中微驚,但是作為始皇帝的忠信大臣,他已經習慣了始皇帝雷厲風行乾坤獨斷的風格。

“是因為昨夜之事麼?”蒙毅開口問道。

“帝星飄搖,熒惑守心,異人贈璧!”始皇帝目光灼灼的看著蒙毅。

“陛下……眼下風聲四起,輿論在短時間內傳播如此廣泛,必是有人暗中操控,臣擔心陛下大巡天下,反倒是正中下懷……”蒙毅皺了皺眉頭沉思片刻開口道。

“眼下大巡天下的路線可否規劃完畢?”始皇帝沒有回答,只是開口詢問。

“已經做完了,只是原定是九月出巡,故而佐官士卒車架都尚未挑選預備……”蒙毅有些無可奈何。

對於始皇帝大巡天下,他心中是有一定隱隱的憂慮的。

畢竟這幾件事情太巧合也太莫名其妙了,大巡天下,固然不是一次兩次,可是出門在外,總歸是沒有待在咸陽安全。

只是很可惜,始皇帝過來是通知,而非詢問。

蒙毅很清楚,始皇帝自己已經在心中做好了決策。

“三天之後,朕會召開朝會!”始皇帝點了點頭看向蒙毅。

“半個月後,朕的駕攆要駛出咸陽!”

始皇帝並沒有刻意為難蒙毅,半個月的時間雖說有點緊張,但是並非難以完成。

“陛下……”見始皇帝心意已決,蒙毅還想再勸,卻迎上了始皇帝銳利的目光,最終話還是收到了肚子裡。

“唯!”

蒙毅重重頓首……

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蒙毅也已經習慣了。

始皇帝做出來的決定,沒有人能夠勸的動。

……

始皇帝做好了應對輿論的對策和決定,但是輿論依舊愈演愈烈。

六國餘孽暗中推波助瀾,天下黔首本就民怨沸騰,一時之間,滿城風雨,大秦竟有三分頹像……

按照當前的輿論,大秦眼瞅著就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了。

至於大秦分撥糧種,以及降低鹽價造成的正向收益,也在極短時間之內而消融。

畢竟,三種新糧糧種大多都落在了貴族手中,百姓是無緣得見的。

而降低的鹽價,並不足以消融酷烈的秦法和繁重的徭役賦稅帶來的民怨。

天下黔首對於秦國,對於始皇帝的怨恨,如今已經到了沸反盈天的地步,處於一點就著的關鍵時間點。

若不然,胡亥繼位也不至於短短几年就硝煙四起。

從結果上來說,胡亥是一個昏庸無能之君,從事實上來看,秦國的滅亡並不應該歸咎於胡亥一人之手。

秦國仰賴商鞅變法富強,可是變法的同時,也在國家的身體裡埋入了隱患。

自商鞅變法以後,秦國就已經不是從前的秦國了,秦國的每一次兼併和擴張,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

國中之毒,再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種下,如今已經是病入膏肓,到了即將徹底爆發開來的關鍵節點。

眼下的大秦,可謂陰雲密佈,正午的晴天,彷彿有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囊括著整個大秦,正在逐漸收緊。

而此刻的扶桑……和此刻的大秦,似乎有些相似。

扶桑,在徐福東渡之前,這裡並沒有什麼文明。

有的只不過是茹毛飲血的土著部落。

他們住著簡陋的房子,靠的是鑽木取火,有的地方甚至是茹毛飲血的生活狀態。

大秦東渡的上百艘大船,對於扶桑來說無異於神兵天降。

這群平均身高不過一米四的矮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高大壯實的人種,也沒有見過如此磅礴大氣的大船!

尚為土著部落的文明初次見到那橫跨大海的戰艦,無異於一個古代人看到了航空母艦一般。

土著畏威而不畏德!

他們本能的想要掠奪這一切!

很可惜,他們落後的武器和令人發笑的戰術組織,對於這支艦隊的進攻就像一場玩笑。

哪怕徐福只是一個方士!

哪怕他沒有任何領兵經驗。

大秦僅靠士卒自己組織的戰鬥力就輕而易舉的碾碎了這群土著,並且在此建立了根據地。

徐福透過蠱惑,成為了他們名義上的首領,以始皇帝會問罪他們的緣由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留在了海上。

徐福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他只是名義上是大家的領導。

他只是一個方士,他不是將軍,他沒有自己的基本盤。

徐福在鉗制分化制衡船上勢力的同時,將船上的童男童女親自帶在身邊扶養教化。

他清楚,這群童子,才是他的基本盤。

其中有好幾個孩子,都是被徐福寄予厚望的物件。

譬如說趙泗……

徐福記得這個孩子,他很聰明,識字學習的速度最快。

而且他還很有領導能力,同齡的孩子都以他為尊,願意聽從他的命令。

甚至徐福不止一次生出想要收趙泗為義子的想法。

可惜,後來徐福有了自己的孩子。

趙泗的出色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太年輕了!趙泗對於徐福來說太年輕,對於徐福的孩子來說卻太大。

於是徐福開始逐漸疏遠淡化趙泗的影響力……

可是趙泗似乎天生就是那麼使人信服,不止是船上的童子,連帶著大多數跟隨徐福東渡計程車卒乃至於工匠,都對趙泗的評價很好。

徐福意識到了隱患所在,他有些猶豫。

他也做出了一系列的應對手段,譬如在分田地,墾荒,主持祭祀,登基稱天皇,他開始強化自己的地位。

同時,他也做出來了一系列措施,所有人也都名義上認可了徐福的統治。

他們開始逐漸擴張,征服這座島嶼上的土著。

徐福的位置越來越穩。

可是趙泗的出色也讓徐福意識到,自己的年幼的孩子的位置,或許越來越不穩了。

那個時候……趙泗才十三歲啊!

徐福想了很多種結果,卻從來沒想過,趙泗居然會糾集人手,奪船出海。

他更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九百多半大小子,真的願意就這麼義不反顧的跟隨著趙泗踏上了前途渺茫的回家之旅。

徐福在登入扶桑以後,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給船員們配婚。

他允許船員視土著為貨物,為發洩的工具,讓他們和土著安家成婚,三妻四妾也無妨,就是為了讓他們忘記在大秦的家。

讓他們,能夠安穩的跟著自己紮根在這裡。

甚至於那群童男童女,也被徐福在十來歲的時候挨個定了婚,只等著年齡一到就即刻成家。

他萬萬沒想到……就晚了那麼沒幾天……

趙泗居然帶著九百多童子跑了!

這件事,造成了很大的轟動,徐福因此處死了好幾十個人!

這九百多童子,是徐福不可忽視的根基啊!那可是他帝國的幼苗!

徐福也就是在那之後,下令毀掉了所有的船隻!

他也因此督促所有人都儘快的安家立業,並且為他們分勻田地,給他們安排土著奴隸。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徐福也開始有意識的征服和吸收一些土著部落。

挑選一些聰明的土著作為自己忠誠的部下。

按照徐福的計劃,再過個幾十年,他就能夠將這裡初步開發完成。

那個時候,所有的船員都跟著他當貴族,土著就是黔首。

以他為首,以秦人為根,以土著為基,形成三元統治的局面。

但是,那是沒有任何意外的情況下。

而現在……意外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