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縣,只是天下的一個縮影。

告示的誕生還是很有用的,大秦終於打出了輿論爭鬥的第一拳,從扭轉自己的負面形象開始。

始皇帝下令平價推種,就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

當然不可能執行到位,但是始皇帝的政令已經明明白白的貼著,再沒有人能夠歪曲曲解始皇帝的本意。

最多也就是危言聳聽一句。

始皇帝平價推種三種仙糧,是為了讓你們種上仙糧以後多收點賦稅罷了。

……

而另一邊,始皇帝的駕攆依舊在有條不紊的行進。

隨著春耕的到來,大多數人咬緊牙關,終究是高價購買了仙糧種子播種。

一時的付出換來未來的豐收乃至於飢飽不愁還是值得的。

不管怎麼說,三種仙糧的產量已經沒有人再懷疑了,被沉重的賦稅和勞役壓著的黔首們拼盡家財換來了畝產千斤的仙糧種子,總歸對生活提起了新的期望。

“耗盡家資,換來這麼點種子,值麼?”趙泗對著面前的老農發出了真誠的詢問。

“值!咋會不值嘞!”老農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整個人顯得有些畏畏縮縮。

面前的金甲大將雖然說話已經足夠溫和,但是看起來依舊是殺氣騰騰。

最關鍵的是,這個金甲將軍身後計程車卒,看起來總有一種蓄勢待發隨時準備行動的感覺。

老農生怕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捉了去了,又退後兩步聲音越發恭敬。

“這仙糧畝產千斤嘞,就算收走一半賦稅,那也有五百斤!”

“這十幾畝地要是都種上仙糧,可就吃喝不愁嘞!”老農看著腳下的田地,又看了看袋子裡的糧種,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些期盼。

以後就不用害怕吃不飽咯!

這樣一來,還可以多要幾個娃娃,家裡的人丁又能多幾個,一代一代,人丁興旺了,家早晚能夠富足起來。

“那您有甚麼期望麼?”趙泗和藹的開口詢問。

老農被趙泗的話問的一愣,許久才反應過來:“多養活幾個娃娃。”

“然後呢?”趙泗繼續開口問道。

“娃娃再多生些娃娃。”老農繼續回答。

“為甚麼要多生娃娃?”趙泗發問。

“人多了家旺。”老農理所當然的回答到。

“還有其他的麼?”

“徭役少些……”

趙泗點了點頭背過身子看向旁邊的李斯。

“李相,這就是人民群眾樸素的願望啊,他甚至沒說賦稅再少一些。”趙泗嘆了一口氣。

“這畝產千斤的糧食種在地裡,他覺得能落五百斤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貪婪是人的本性,但是小農階級天生是趨向於穩定的。”

“你不認可性惡論?”李斯開口詢問。

“我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一個人,卻也不憚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廣大的國民群體。”趙泗搖了搖頭。

“李相,我認為,個人和集體得區別看待。”

人性本惡人性本善趙泗無意和李斯去爭論這個問題,他想要表達的思想是,廣大的庶民集體,在能夠滿足自己生存所需的情況下,一定是人心思安的。

而為了這份安定,他們願意為之付出一切。

李斯在開闢一條全新的法家理念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趙泗不介意用來自於兩千年後的知識給李斯一些啟發。

“有趣的看法……”李斯點了點頭,並沒有反駁趙泗。

趙泗看起來與世無爭,但實際上這小子從來都不缺少兇性,有些問題趙泗是不容爭辯的。

不過無妨,他和趙泗的思想目前並沒有衝突,相反,趙泗總是能給他一些小小的啟發。

趙泗看了一眼依舊恭敬瑟縮的站在原地的老農,心知打擾了對方的春耕。

作為報答,趙泗略微思索,揮了揮手。

“動起來吧,都別幹看著!”

趙泗話音落下,一群士卒如狼似虎的朝著老農奔去,只以為趙泗又發現了新的人才,回去又有新的樂子可以和同僚講了。

“讓你們幫忙耕種!”

趙泗翻了個白眼罵了一句,一眾士卒失望的止住動作,在老農膽戰心驚之下搶過老農的耕具,硬生生的幫著老農把家裡的田地盡數耕好。

“官府下令平價推種,可是伱們卻不能買到平價的糧種,這是官府的失職,這些錢財,請收下罷。”趙泗掏出兩三百錢硬生生塞到老農手中。

老農開心,而又畏懼……

看著金甲將軍帶著士卒離去的背影,手中的銅錢似乎還泛著溫度,老農抬起手鼓起膽子,想要勸對方留下來喝口水,最後還是沒敢。

回頭看了看盡數耕種好的田地,老農只覺得今天的經歷神奇至極,心中又浮現出一個微妙的想法。

老秦人,似乎也不是虎狼嘛。

畢竟,是始皇帝下令平價推種的,糧種貴,也是那群貪官汙吏暗自勾結,是那群商賈貴族囤貨居奇。

“要是這般的好官能夠來此主政多好!”老農嘆了一口氣。

……

而另一邊,始皇帝依舊在埋頭處理政務。

自律的人總是如此,始皇帝之前就給自己規定過一天最起碼批閱一百斤奏摺。

現在奏摺從竹簡變成紙張,始皇帝的自我規律當然也因此作廢。

一百斤竹簡還好,一百斤紙質奏摺,那真是要要人命的。

一個奏摺一個奏摺看過去,天下大事,各處郡縣事宜,皆付於小小的一張紙上。

一個一個仔細審閱,直至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胡亥上的奏疏……

自從胡亥釀下大錯淪為王室恥辱以後,不止一次的想要主動彌補自己的過失。

在經歷了幾天的惶恐以後,胡亥就主動請求參見始皇帝,想要當面認錯,但是始皇帝一直拒之不見,甚至將胡亥的車架安排到車隊的末尾,選擇了眼不見為淨。

胡亥求見不得,就寫奏疏主動認錯。

基本上每天一奏,過去了這麼久,幾乎沒有停斷。

胡亥很惶恐,他也應該惶恐。

畢竟他曾經是始皇帝最疼愛的孩子,如今卻恩寵盡失,他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找父親認錯,想要挽回這一切。

始皇帝皺了皺眉將胡亥的認錯書扔到了一邊繼續處理公務。

今日的公務並不是很多,如今的始皇帝身體早就不同以往,僅用了小半天功夫就處理了一個大概。

下意識的想看看趙泗這小子在幹嘛,卻想起來這小子又跑出去找樂子去了。

枯坐許久,有心活動身體又覺得有些無聊。

現在始皇帝的身體狀態越來越好,眼下時間又還足夠空閒,當下又正好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始皇帝不免升起了遊獵的心思。

曾幾何時,始皇帝也是能馭烈馬,挽勁弓,射豺狼的漢子,後來遭受病痛折磨才不再雄壯,如今雄風恢復,總要活動活動骨頭。

“去召趙泗,胡亥,為朕備好弓馬衛士,擺駕荊山!”始皇帝開口。

駕攆之外的趙高聞聲一怔。

只叫上趙泗胡亥和自己三人自己衛士隨行麼?

趙高聞言心中大喜,始皇帝願意和胡亥緩和關係這是一件好事,而且現在趙高自己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對宮人的威懾越來越差,這次私下出行也能夠側面穩固趙高的權勢和威望。

除了多了一個名為趙泗的電燈泡,始皇帝遊獵,真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事關很多東西,趙高立刻忙不迭失的派遣人馬去尋找趙泗,又親自為始皇帝準備車架弓馬衣服,通知蒙毅準備分撥將領士卒保護始皇帝安全。

爾後,又親自去告訴胡亥這個好訊息。

“陛下相召公子游獵荊山!”

胡亥聞言大喜過望,忙不迭失的去換衣服,挑選武器和坐騎。

不消片刻,三千兵馬,五百隨行騎士已經點齊。

始皇帝拒絕了乘坐車架,而是換上勁裝親自翻身上馬。

“倒是許久沒有騎馬了!”始皇帝催動黑的油光發亮的戰馬走了兩步,身形穩若輕鬆,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乘坐車架習慣了,好不容易騎一次馬,發現自己的騎術也並沒有生疏太多,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催動幾圈,始皇帝身體算是勉強熱了起來,筋骨帶著一種迫不及待想要舒展的酥麻,連帶著手指頭也癢癢的,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挽弓搭箭再試試自己的射術。

往日的冗雜彷彿隨著翻身上馬那一刻一掃而空,美中不足的就是趙泗跑的有點遠,到現在還沒回來。

“你隨侍朕左!”始皇帝扭頭環顧,士卒們整裝待發,趙高牽馬執蹬,胡亥則帶著畏畏縮縮立於一側,看著自己躊躇不前。

胡亥聞言大喜,卻又有些畏懼,小心翼翼的催動戰馬來到始皇帝的左側。

直至這時,一身騷包金甲的趙泗才騎著駿馬姍姍來遲。

至於李斯?

早被趙泗一路快馬加鞭不知道甩到哪裡去了。

“參見陛下!”趙泗下馬行禮。

始皇帝只是擺了擺手道:“隨侍朕右!”

剛好,現在的趙泗馬上懸著三石強弓,身上套著盔甲,內裡也是勁裝,倒是也無須再換衣服,可以即刻出發了。

“唯!”

趙泗甚至沒來得及問始皇帝要去幹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