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腳下這片樹林名為陰風林,因時常有精怪鬼物出沒,平日裡很少有人過來。

尤其此時還是半夜,名為林安平的少年不得不謹慎一些。

但在見識到顧池的實力,確認顧池沒有惡意,的確是來除妖之後,林安平的態度便發生了轉變。

他收起劍,主動向顧池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抱歉。”

儘管對顧池的法寶非常好奇,但林安平還是忍住了,沒有多問。

短短几個字,透著一股與年紀完全不符的江湖味。

包括那名席地而坐的少女,衣著風格也偏於成熟。

倒並非是他們少年老成,畢竟古代的豆蔻年華,與現代的十三四歲是兩個概念。

這時候的他們是最好相處的,有心思,但不多,顧池寥寥幾語便與眾人打成一團。

少女眸子亮晶晶的,只覺眼前這個大哥哥好溫柔,說話時嘴角眉梢都帶著笑,長得也好看,他的法寶也漂亮,銀燦燦的,是自己從沒見過的形狀,好想借過來仔細瞧一瞧啊……

“對了,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林安平道。

“顧長歌。”顧池道。

“那我就叫你顧大哥吧。”林安平笑道,並依次向顧池介紹了白芪等人。

他們五人的確是正陽門弟子,此番下山是為歷練,今早進城時聽說這邊鬧鬼,便特地過來看看。

正陽門修行講究入世,若是能驅鬼除妖,也算為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顧池聽罷,不由在心頭感嘆,真卷啊……

因為靈氣來得晚,北川還沒有建立起整齊劃一的修煉體系,高情商的說法就是百花齊放。

修體、修靈、修魂、修儒、修性……修什麼的都有,各自對境界的稱呼也迥然不同,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難道我修一個流派的仙,還得把所有流派的境界名都記住?

不然怎麼去描述別人的修為呢?

於是後來便有了一個簡單好記、各宗通用的等級劃分:一境、二境、三境、天人境。

北川九大宗門的宗主便是天人境。

而林安平等人……

連一境都沒到,是五個煉氣小子。

這就下山歷練來了,放到現代不得卷死一堆人?

“沙沙……”

子時到,地面開始發出細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摩挲落葉。

這回不僅是泥屍鬼,還有數十條通體螢綠的幽魂蛇從四面八方爬過來。

樹林中有半透明的虛影飄來飄去,忽近忽遠。

“來了!”

林安平幾人精神一振,二話不說便衝了上去,拔劍的拔劍,抽刀的抽刀,完全不帶怕的。

五個人裡只有白芪沒動。

這是個好機會。

顧池便也坐在地上沒起身,稍微往少女那邊靠了一些,問道:“你怎麼不去?”

白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煉器師,不太會打架。”

哦,煉器師啊,怪不得。

顧池點點頭,不再說話。

只是把槍放在地上。

他一直都沒有把槍收回去。

林安平等人的好奇顧池都看在眼裡,特別是白芪,好幾次偷偷看他的槍,卻硬是忍住沒問,這麼懂分寸的少女按理說是很討喜的,可顧池要的不是懂分寸。

你不問,我怎麼好提要求呢?

於是顧池朝火堆扔了根木頭,一不小心碰到手槍,讓手槍往白芪那邊挪了一點。

白芪偷偷瞄了瞄,隨即收回目光。

不能開口不能開口。

法寶是修士的保命之物,很重要也很私密,問人家借法寶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顧池見少女不為所動,便換了個坐姿,結果不小心又碰到槍,又往少女那邊去了幾分。

白芪再次偷瞄一眼,收回目光。

顧池接著換姿勢。

白芪接著偷瞄。

顧池第三次換姿勢。

白芪微微咬唇,有些挪不開目光了。

直到顧池第五次換姿勢。

白芪終於忍不住了。

顧大哥將法寶這般隨意地處置,踢來踢去,是不是說明,這件法寶對顧大哥來說其實沒那麼重要?

既如此,那問一問應該也沒關係吧?

對於一名煉器師而言,一件新奇的法寶真的有著非常大的誘惑力,不亞於貓看見魚。

“顧大哥…”白芪臉色微紅,小聲問道:“我能看看它嗎?”

顧池一下子把槍拿回來:“這可是我的寶貝。”

演得跟真的似的。

白芪:“……”

果然不行。

少女心頭有些失望,正準備給顧池道個歉。

卻聽顧池又嘆了口氣,說道:“罷了,雖是寶貝,卻也不及白芪姑娘一笑,白芪姑娘若是想看,便拿去吧。”

說完,顧池退掉彈匣,將手槍遞給少女。

白芪沒有第一時間接,她此刻心跳有些加速,臉色比方才更紅了些,腦瓜裡在想著那句“不及白芪姑娘一笑”是何意思,可顧池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機會。

“你再不接我可收回去了啊。”

白芪一聽,連忙接過手槍。

“謝謝顧大哥!”

肯把法寶借給自己,顧大哥真是個好人!

然而,待她看到一半,顧池再度開口:“白芪姑娘啊……”

白芪抬頭:“怎麼了顧大哥?”

顧池:“你說,人與人之間交流,是不是應該相互平等,禮尚往來?”

白芹點頭:“當然呀,有人送禮,就必須回禮,不能無故佔人便宜。”

顧池:“那你看了我的寶貝,是不是也該給我看看你的寶貝?”

白芪:“……”

壞了,好像上當了。

如果顧大哥早一些這麼說,她絕對不會接這把槍。

現在已經看了這麼久,想退回去都來不及了。

前言收回,顧大哥一點都不好!

白芪咬了咬唇,細聲道:“顧大哥,我沒有寶貝……”

顧池柔聲道:“沒關係,書也可以。”

白芪:“……”

她的書是師父給的,雖算不上什麼絕密,卻也不能隨便給正陽宗之外的人看。

可眼下這情況,白芪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拒絕。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人家顧大哥都把保命的法寶給她看了,難道她連幾本書也不願借給顧大哥嗎?

未經人事的單純少女,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江湖險惡。

顧大哥好壞啊……

拒絕不了,便只能接受了。

白芪癟著嘴,暫時放下槍,雙手把書交給顧池,說道:“顧大哥小心些,別弄壞了。”

“不會的。”顧池笑吟吟地接過書。

儘管有那麼一丟丟樂在其中,但其實他並不是想故意欺負白芪。

不這麼做,或者白芪寧死不從,他就只能用催眠了。

三更半夜,小樹林,孤零零的少女……這要素,加上催眠會更奇怪。

雖然他確實挺擅長這方面,實際卻很少拿出來用。

夢與思想都屬於個人隱私,一般情況下他不會隨意侵犯,這是原則問題。

顧池翻開最上面那本《正陽心法》。

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看,系統提示便彈了出來。

【獲得臨時能力:正陽心法】

【正陽心法(靈品):可學習正陽宗門下術法】

【修煉模式開啟:你的修為將根據心法品質隨時間自動增長,亦可透過靈石(靈玉)獲取】

【當前境界:凡境】

顧池:“……”

只翻了個封面,這就學會了?

還能掛機漲經驗?

有點離譜,但又莫名合理。

畢竟只有三年時間,總不能讓玩家真去修仙。

只是這樣一來,玩法就得變一下了。

如果能修煉到天人境,或許不依靠言靈也能贏?

不等顧池往下研究,一道人影突然飛了過來。

“嘭!”

林安平倒飛著砸到樹上,“噗”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樹幹應聲而斷。

“林師兄!”白芪大驚,趕緊跑去扶起林安平。

剩下幾人也逃了回來,身上有不少傷口,模樣十分狼狽。

緊接著,顧池便感到一陣徹骨的陰冷如寒風般襲來。

抬頭一看,天空已然被暗紫色替代。

周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結界,煙氳繚繞,如一個倒扣的碗,將他們罩在中央。

樹林深處,有一個小孩正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

它身穿染血白衣,身後漂浮著巨大鬼影,頭顱沒在脖子上,而是被它拿在手中,那張錯位的面孔流著血淚,眼珠往外凸起,鼻子和嘴各爛了一半,看起來分外駭人。

顧池二話不說撿起手槍,裝彈上膛。

“砰、砰!”

先來兩槍再說。

一槍頭,一槍心臟。

子彈準確命中,嵌入骨肉,卻沒能阻擋對方半步。

小孩頭顱模糊的嘴部血肉蠕動,拼湊出半個笑容,讓樹林中一時迴盪起活潑又詭異的笑聲。

“沒用的,這是子午怨鬼,二境,尋常法寶傷不了它。”林安平抹了把嘴角的鮮血,有些恐懼地看著越走越近的小孩。

他不明白這片林子裡為什麼會有子午怨鬼,按理來說,像這類實力恐怖又嗜殺的鬼怪,周遭不可能存在有人生活的城鎮。

因為城鎮裡的人會被它殺光,或者它被城鎮裡的修士殺死。

只有這兩種可能。

可偏偏,子午怨鬼就是出現在了江煙鎮附近。

顧池大概猜到了其中原因,對方八成是衝著他來的——他揭了那張酬勞豐厚的緝妖靈。

不出意外,子午怨鬼背後應該有人在操控。

至於是誰……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你確定這東西是二境?”顧池問林安平。

“確定。”林安平說著又咳出一口血,他被小孩的鬼氣擦了個邊,傷勢極重,若非躲得快,現在已經死個死人了。

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逃命的方法。

一境都還能拼一拼,二境是真沒得打,這是與他們正陽門長老一個級別的怪物。

顧池卻道:“我這一槍剛好能殺二境。”

【道韻-2】

林安平等人還未反應過來,顧池已經扣下了扳機。

“轟!”

聲若滾雷!

在言靈術的加持下,這一槍聲音都變了,原本普普通通的子彈亮起陣陣金光,如一道橫飛的天雷,瞬間劃破空氣,命中鬼童,轉眼便將其轟成了碎片,散落一地冒電的殘肢。

林安平:“?!!”

白芪:“??!”

這法寶的威力竟還能增加?

眾人的神色從恐懼變成了震驚。

顧大哥能一擊打爆子午怨鬼中的子鬼,豈不是也能一擊殺死他們的長老?

他到底是何修為??

戰鬥並未結束。

就在幾人失神之間,地上的屍塊骨渣動了起來,一點點匯聚到一起,凝出一個新的鬼童。

顧池毫不猶豫又開了一槍。

“砰!”

黑氣消散,鬼童再次被打成肉泥。

可僅僅幾個呼吸,便又恢復原貌。

“砰!”

第三槍。

事不過三,就算是三條命也該死了。

但事實卻是,鬼童又站了起來。

林安平回過神來,忙道:“顧大哥,殺鬼母!”

“鬼母?”顧池疑惑。

“對!”林安平快速解釋道,“子午怨鬼又叫子母怨鬼,乃午夜死去的母子所化,只要解決掉鬼母,便能將子鬼徹底殺死。”

顧池:“……”

這麼關鍵的資訊,建議下次早點說。

“嘿嘿,沒想到你這正陽宗的小娃娃懂得還挺多。”

這時,鬼童突然出聲,腦袋上半張裂開的血嘴跟隨話音翕動,模樣說不出的怪異。

“你是誰?!”林安平嚇得握緊了劍,顯然沒想到子母怨鬼還會說人話。

顧池卻面色平靜,絲毫不感到意外,甚至還開口問了一句:“你跟緝妖司是什麼關係?”

鬼童不答,只道:“交出法寶,老夫可饒你一命。”

顧池原話奉還:“回答我的問題,我不殺你的鬼傀。”

控鬼之術大多需消耗自身壽元,人傀相連,一損俱損,鬼傀一死,操縱之人也得丟半條命。

鬼童發出嘲弄的聲音:“天真的小子,你以為知道如何殺死子鬼,就一定能殺得死嗎?你可知鬼母在哪?”

顧池搖頭:“我不用知道它在哪。”

鬼童嗤笑:“難道你還能強殺子鬼不成?”

顧池沉默片刻,忽而道:“對不起。”

鬼童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小子,你這是在與老夫求饒嗎?”

顧池卻認真道:“我這人一般不罵髒話,即使要罵也決不帶家人,但這次可能要破例了。”

鬼童:“你想說什麼?”

顧池:“你媽死了。”

【道韻-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