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周,一個人不孝的罪名可以讓他把官職丟了,受天下人的唾棄,成為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

沈嘉盛若是掛著個不孝的罪名,就不用參加科考了。

虞香珠的目光落在沈嘉盛拿著饅頭的手上。那隻白胖鬆軟的饅頭被他捏得緊緊的,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鼓起的青筋了。但不得不說,沈嘉盛的手很修長,的確不是幹活的手。

蔣韻喘著粗氣:“我十月懷胎將你生下不說了,這一路逃難過來,乞討到吃的都緊著你,拼盡全力的想讓你活下來,你為何不聽我的話!”

虞香珠忽地將筷箸放下,發出不小的動響。

在蔣韻心中,虞香珠就是小輩,當即瞪了虞香珠一眼。

虞香珠唇角揚起,似笑非笑:“表姑,你們商量好了再和我說。我可是很忙的。對了,人各有志,你若是硬要摁一頭牛吃水,小心被牛踢。”

她說完,不慌不忙地出去,完全無視蔣韻朝她瞪得大大的眼睛。

出得灶房,虞香珠看到阿孃正站在門口,擔憂地看著她。

虞香珠揚起大大的笑容:“阿孃,我待會要制香,約莫要一個時辰。”

“好,好,好。”姚三娘連應三個好。她這個女兒啊,個性剛強,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小時候還沒有爐子高呢,就自己拿了鏟子去炒香了。

蔣韻追出來,看到虞香珠開啟一間正房的門,進去之後毫不猶豫的將門關上。

她訕笑著,問姚三娘:“香珠這是……”

“裡面專門設了爐灶來制香,香珠兒時常在裡面制香。”姚三娘朝蔣韻解釋。

“哦。”蔣韻若有所思。她歉然地對姚三娘笑了笑:“表嫂,嘉盛他說,他還是喜歡讀書……”

“沒關係啊。他若是喜歡讀書,就去上學罷。若是嘉盛以後榜上有名,我們臉上也有光啊。”姚三娘笑道。

虞大郎也在裡面說:“是啊,若是嘉盛讀書讀得好,就去讀罷。不過以前香珠兒是在家裡由她外祖父教唸書的,這離州城裡讀書的規矩,我還真不大清楚。”

蔣韻絞著手,面色愁苦:“可是我們是逃難出來的,身上毫無分文,如今還欠著你們……如何能供他讀書?”

“阿韻,你放心,我們會供嘉盛讀書的。”虞大郎說。

沈嘉盛出現在門口,朝虞大郎鞠躬:“嘉盛謝過表舅父,不過還請表舅父允許嘉盛打借條。表舅父如今對嘉盛的資助,嘉盛定然加倍奉還。”

她表姑不識好歹,但沈嘉盛倒是個品性正直的。虞香珠心想。看在沈嘉盛的份上,倒是可以容忍她表姑一二。但若是表姑得寸進尺,她可是不許走。

制香最講究專心致志,沒有雜念,虞香珠沒再聽外面的說話聲,而是專心生火,開始準備材料。

今日她要專門為張家主母制香。

制香雖行的是商賈之事,以盈利為目的,但制香之人除了要識得辨香、懂得各種香料的品性外,還要懂得藥理,以及醫理,方能製成好的香品。

或者說,香品或是救人,或是害人,全在制香人的一念之間。

據秋花所說,張家主母腰膝痠軟,整日疲憊不堪,虞香珠大膽的猜測,張家主母可能沒有和秋花這樣的小丫鬟說實話。張家主母除了秋花所說的那些症狀外,或是每月的小日子過後,卻淋漓不盡。

這大約是女子的通病。

除了生產時要跑一趟鬼門關外,平日裡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火已經生好,沒有極濃的煙氣了,虞香珠將特製的鍋具架在爐子上,將準備好的香料放下去。

虞香珠將香料放下去,加入清水。

這個步驟名為“煮香”,是為調整香料的藥性,除去香料的異味,使氣味醇正。

火很旺,香料的氣味漸漸散發出來。

虞香珠注視著不斷在水中咕嘟的香料,心無旁騖。

朦朧了半個早上的細雨終於停了。

“張家來人弔唁!”負責在門口迎客的陸家人高聲道。

鞭炮被扔在籮筐裡,噼裡啪啦的響著。

昨晚陸家雖有波瀾,但在對外上,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團結。

陸懷享眼饞地看著張家人拎來的一對雞和那吊豬肉,口水差點沒瀰漫出來。

“還得是你外祖家大方啊。”陸懷享悄悄的撞陸懷熙的肩頭。

陸懷熙仍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亨哥,你在說什麼啊?”陸懷熙的親弟弟陸懷寧在後面問。

陸懷享朝他眨眨眼睛:“承慎叔叫你了。”

這倒是真的,既然張家人來客,陸家三房自然得親自去接待。

陸承慎將兩個兒子叫起來,一起去接待客人。

張氏是女眷,按陸家的規矩,在這個時候自然是不能接待外客的。

張家大舅哥給自己做足了面子,陸承慎容光滿面,說話也有幾分硬氣:“李管事,辛苦了。”

張家派來的照舊是李管事,長年和陸家打交道,沒有二十回也有十多回。

沒法子,陸家是數千人的大族,這一年裡便是剔開年節,喜喪事也不少。

李管事是下人,陸承慎是姑爺,姑爺說辛苦,不過是客氣話。

姑爺容光滿臉,李管事卻不敢笑:“姑爺請節哀順變。”

陸承慎敷衍地應道:“好好。”他期待地等著李管事再從袖裡掏出些什麼來,可惜等了許久,李管事茶都吃完了,什麼都沒掏出來。

按往常,來弔唁的人主家是要招待一頓的。儘管都是齋菜,但熱菜冷盤不能少。

李管事卻道:“家中還有急事要辦,小的馬上就要趕回去了。”

陸承慎沒留他:“好。”

李管事走出陸家的大門,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這陸家可真是越來越不行了,這白事的規模是遠遠比不上十年前了。就拿這齋菜來說,十年前便是一道冷盤也是十分精緻的,一看便有百年大族的底蘊。而現在陸家的一道冷盤……不提也罷!

李管事離開陸家沒多遠,和隨行的人進了路邊的一間茶鋪。

等了沒多久,張春跑進茶鋪:“李伯。”

李管事利索地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來:“張春,這是姑娘兩處莊子的收益,你可切切要交到姑娘手中。”當初老爺目光長遠,沒有將姑娘所有的陪嫁都給出去,而是將大部分又收回來。當時大爺還覺得老爺對姑娘不好,但如今,這些陪嫁是姑娘的底氣。誰能想到呢,當初姑娘非要嫁的翩翩公子竟然是個酒鬼。而百年大族陸家鬼鬼祟祟的竟會貪圖女子的一部分陪嫁呢?李管事對陸家是有那麼一絲絲不屑的。

張春臉色肅然:“是,李伯。”

事情辦妥,李管事回張家覆命。他前腳剛踩進花廳,便訝然發現往日精神不濟、臉上時常用粉敷面以遮掩枯敗臉色的主母,竟然精神奕奕。

陳氏見便是老狐狸的李管事也掩飾不住訝然的神色,笑道:“李伯,還得勞煩你多在外面跑跑,打聽打聽哪家的公子適齡未婚、性情溫和、相貌俊朗,與淑婉相配的,便速速回來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