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李世民微微晃了晃腦袋,甩去腦中浮現的雜亂想法,朗聲開口道:

“朕曾說過,功乃是功,過則是過!有功該賞,有過便該要責罰,功過不能相抵。逆子...咳,狻猊雖惡性稍改,卻仍有待提高。”

“嗯...便著魏卿任楚王師,對其多加疏導,引之向善,還望魏卿莫要辜負朕之厚望!”

“臣,魏徵領命!”

見魏徵躬身領下任命之後,李世民內心不免雀躍起來。

一下解決了兩個頭疼的問題,真是雙喜臨門啊!

以後魏玄成這張利嘴,就讓這逆子替朕頭疼去吧!

當然,他的小心思其他人並不知道。

例如李寬,他此刻整個腦袋都是懵的,仍沒有搞明白髮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什麼情況?

什麼朝堂失儀?

難道不是他逛完青樓,又即興揍了一頓路過的長孫衝,回去時順便偷看了一下張寡婦洗澡的事情洩露了?

李世民又笑了一會,方才抬起頭,朗聲宣佈道:“如此,此事便就此作罷!楚王李寬,朝堂失儀,責其關禁閉三天,減祿半月!”

“退朝!”

話落,李世民衣袖一揮,便要朝殿後走去。

心中歡呼雀躍的想要前往立政殿,和觀音婢分享李寬近日來的變化。

可剛邁出一步,他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黃愛卿先前選擇死諫,朕若不同意,豈非是不納忠言之君?”李世民扭過頭,目光幽幽的看向殿內一個青年諫官,道:“黃愛卿忠勇可加,朕銘感五內,不忍不成全此等忠臣。”

“來人吶,推出殿外,送其上路吧!”

“啊?陛下!陛下!臣所言皆是為陛下!臣所言皆是為陛下啊!陛下!!”

“嗤——”

急躁的叫喊聲,隨著殿外一道血線飆升,戛然而止。

就此,李世民才冷笑一聲,真正朝著殿後走去。

想割他李世民的小崽子,沒讓你先閹後刮,夷三族全家流放,都算看在你是諫臣的份上!

在李世民身形消失之後。

站在臺上侍奉的內侍,才適時站了出來。

“議政畢,退朝——”

“恭送陛下!”

百官齊聲朝拜後,三五成群的結伴朝殿外走去。

彼此間,仍在交談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

站在文官最前側的李寬,眼睜睜見著李世民走出了朝堂。

你們是不是...忘了我還在跪著...

他嘴角微抽了下,心中吐槽著。

恰巧,站在一側的李承乾,見其仍在跪著,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

“二弟,你這性子真該收斂一番,朝堂不比其他地方,一點小錯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

李承乾臉帶無奈,俯身替李寬拍了拍衣襬上沾染的塵土,邊替他理著領子,邊無語的道。

話落,他又怕李寬會被今天諸臣彈劾的樣子給嚇到,又輕聲勸慰道:

“你也不必過於擔心,父皇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對你多是怒而不爭,非是厭煩,不會對你施加過於嚴苛的懲罰。”

“為兄稍待便替你去求求情,看能否免了你這禁足之罰。”

李承乾如是說道。

對於李寬,他並沒有什麼惡感。

相反,後者自出生後,因母妃早亡,一直被長孫皇后撫養著。

二人一同長大,雖不是胞兄弟,卻更勝同母兄弟。

反正,在李承乾眼裡,李寬遠比李泰讓他覺得親近。

一側,直至他話音落下後。

李寬才從發愣中回過神來,直至現在,他才理通了到底發生什麼。

偏頭看了眼一臉鄭重,眼神卻又隱含擔憂的李承乾。

李寬輕搖了搖頭。

“無礙。大哥,父皇這人我又不是不知道,從來不喜歡讓人知道他想什麼,放狠話時嘴麻溜快,回過頭來又開始後悔。”

“放心吧,區區禁足,還困不住我。”

李寬呲了呲牙,框框的拍著胸脯。

“你啊。”

見其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樣子,李承乾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李寬是閒不住的主,罰不罰俸銀什麼的無關大雅,反正李寬做的那些事被李世民都罰到一百年後了。

但禁足一事,對李寬來說可比殺了他都難受,真要給他關起來,他指定得給你整出點么蛾子出來。

念此,李承乾內心輕嘆了聲,無奈的道:

“稍後下朝,莫要忘了去同母後請安,她晨時還嘮叨著你呢。”

“哎呀,知道了,我待會就去。”點頭應承下來,李寬伸手拽住了李承乾的袖口,“咱們也走吧,這都快晌午了,咱們正巧去母后那蹭飯去。”

說著,也不等李承乾回應,李寬便拽著他朝太極殿外走去。

他們交流的間隙,一應群臣早已離去。

也就是剛出了太極殿,正要朝立政殿的方向跑。

一道穿著紫色朝服,身材微胖的身影出現,攔住了李寬二人的去路。

“舅父?”

見到來人,李承乾便是眉頭一皺,雙眸肉眼可見的眯的深了些,身形微動,將李寬隱隱護在身後。

“舅父是有何事?”

望著李承乾眼神中略帶一絲警惕的神采,長孫無忌心中微嘆了嘆。

果然,以這大外甥的性格,更向著自家的兄弟。

李世民倒好,什麼便宜都讓他佔了,吃力不討好的事都讓自己去幹。

雜亂的念頭升起,長孫無忌先是衝李承乾拱了拱手,才微微轉身,躬身朝著李寬行了一禮。

“太子,楚王殿下。今日朝堂之事非是老臣本意,情非得已,還望二位殿下莫要見怪。”

長孫無忌也是無奈。

雖說他堂堂國公,大唐司徒,彈劾一個皇子即便不是李世民授意,也無需道歉。

若是其他皇子,他噴了也就噴了。

可李寬這小子整個一個滾刀肉,不僅小心眼,還格外記仇。

若真找起他們長孫家的麻煩,他雖然不怕,卻也麻煩不是。

更何況,這小子還跟一幫子武將走的頗近,又跟自己一力扶持的大外甥關係較好。

這在奪嫡的歷程上,是一個難得的助力。

為了他掰正他在大外甥心裡的形象,也為了他長孫家。

這老臉,他長孫無忌不要也就不要了。

他的心思李寬二人可是不知道。

李承乾還好,他一直對自己舅父挺尊敬的,也沒真正在意這些許小事。

真正令他皺眉擔心的是,長孫無忌不聽勸導,過分插足皇家之事。

今日彈劾李寬,免不得讓他又想到奪嫡之爭。

若是舅父對二弟下手,他還真有些不好做。

至於李寬。

他的想法不同於李承乾。

對這些朝堂文臣,尤其是長孫無忌這種老狐狸,李寬始終保持著警惕心。

他們這種家族利益至上的唐朝貴族,什麼外甥、舅父的,遠不如實實在在的利益來的有吸引力。

為了自己的利益。

李寬這種庶出的皇子,長孫無忌有一萬種方法整死他。

當然,前提是李寬對他的利益產生了威脅。

若是沒有威脅,這老小子又滑的像個泥鰍,對你畢恭畢敬,讓你抓不到一點小辮子。

這樣想著。

李寬從李承乾身後竄出,伸手託扶住長孫無忌,一臉語重心長的道:

“老舅啊,您這是說的哪裡話。朝堂之上本就不該講私情,您彈劾狻猊,也是秉公辦事。若朝堂重臣人人皆能如您一般,那我華夏又如何能不興盛,大唐又如何能不被四海拜服!”

“遙想當年,您年不過弱冠,便跟隨我父皇東征西討,立下了赫赫功勳!貞觀元年,我父皇親口認定您為功臣第一!可見,您在我父皇眼裡是何等的重要!”

“老舅,您是我父皇的左膀右臂,是我大唐的肱骨之臣,是我等子侄的楷模!有您這般耿直諫言的臣子,是我泱泱大唐之福,是天下萬民之幸!”

李寬臉色鄭重,毫不吝嗇誇讚的詞彙。

彷彿是要將自己一腔的崇拜,用詞彙詳細的描述出來。

這一番話,也讓李承乾和長孫無忌有些震驚住了。

“殿...殿下...您,您所說可是...”

“字字句句,皆是本王的肺腑之言!”

“這...臣慚愧啊...殿下心寬如海,胸廣似天,臣悔不該彈劾殿下。”

長孫無忌垂下腦袋,真誠的朝李寬深深鞠了一躬,臉帶羞愧的道。

“不對,老舅此言差矣!”

卻不料,李寬瞬間便伸手扶住了他,臉色鄭重地衝他搖了搖頭。

話落,他轉過身一手背在身後,微微昂首,直面著朝他直射來的陽光。

“若諸臣皆能如您一般,則天下安定,百姓安康!如此,莫說是彈劾小侄,便是要小侄粉身碎骨,我又何惜此殘軀!”

“殿下大義,老臣...老臣羞愧難當...”

偏頭望了望被自己一番話,說的臉色燥紅躬身致歉的長孫無忌,李寬心中不免生起一絲得意,嘴角無意間勾起了一抹弧度。

哼,改天非得抓住長孫衝揍一頓,問問他爹又憋了什麼陰招!

還敢彈劾小爺,難道沒聽過我長安四害之首,最是嫉惡如仇嘛!

嗯...改日若是見到一些紈絝子弟欺男霸女,一定要多加教訓!(例如,路過看了某女子一眼的長孫衝。)

……

另一側。

李承乾驚得瞪大了雙眼,他眼睜睜的望著長孫無忌,被李寬一番話說的羞愧不已,恨不得跪地給他磕兩個致歉。

二弟...當真是好一張利嘴...

他心中驚訝的感嘆道。

熟悉李寬的他,自然知道對方滿嘴溜鬚,胡編亂造的話真的是信手拈來。

不過,這樣也好,舅父若不與二弟為敵。

他也不用那般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