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若以為梁京白會找機會問她為什麼要這樣。

無法當面問,至少也會發條簡訊。

但直至他們進入地藏殿等待,除了一開始在三叔公家裡的那個眼神,黃清若並沒有得到梁京白的任何反應。

黃清若不明白,梁京白這是跟她生氣了,不想管她了,隨便她自生自滅了,還是,她的執拗打敗了他的反對,他被迫同意她的做法。

梁京白被梁禹防得很緊。

甚至一開始梁禹都不願意讓梁京白跟著。

一來黃清若只是邀請三叔公,沒他梁京白什麼事;二來梁禹認為上回他遭到梁京白的暗算錯失了陪同,這回梁京白就該自覺點讓他一報還一報。

但三叔公責備了梁禹。

三叔公主動讓梁京白也跟著。

而且要梁京白必須跟著。

除了多了三叔公和梁祖宏二人,其他都和上一次一模一樣。

文嬰大師來了之後,和三叔公又聊了兩句,隨後仍舊是黃清若單獨跟著文嬰大師進去萬佛牆。

梁京白沒有進來得很裡面。

他只是跨入了地藏殿。

跨入之後,梁京白就停在門口,不再繼續邁步。

不似三叔公,帶著梁祖宏和梁禹先拜了拜地藏菩薩。

梁禹為此還故意嘲諷梁京白見佛不拜,對地藏菩薩一點兒也不尊重。

梁祖宏倒主動袒護了梁京白,說梁京白對佛祖的尊重是滲透在日常的一言一行之中的。即便梁禹今天拜了一百次佛,也不如梁京白誠心。

這種損,聽得出來,梁祖宏是真心實意的,他確實對梁禹恨鐵不成鋼。

黃清若留意到,在她隨文嬰大師邁向萬佛牆的入口時,始終站在地藏殿門口的梁京白甚至背對了身子。.q.

以至於黃清若瞧不見梁京白的神情。

帶著對梁京白的揣測,黃清若第二次進入萬佛牆。

這次因為清楚她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所以黃清若的第一步就感到沉重,並且一進去就感到封閉空間內的窒息感比上次強烈。

其實這次一進去就是萬丈佛光,少了文嬰大師開燈的舉動。

流程也和上次一樣,文嬰大師讓黃清若先簽字存檔,之後文嬰大師退出去,黃清若獨自一人握著鑰匙面對密密麻麻的無數只佛眼。

——佛眼……?真的是佛眼,還是惡魔之眼的掩蓋?

黃清若想到自己的那個夢境,那個大霧瀰漫的白茫茫的夢境裡,無數只

眼睛環繞著她、糾纏著她。

-

梁禹沒有經歷過上次的流程,見只有文嬰大師一個人出來,立馬急了:「若若呢?若若在哪裡?」

文嬰大師解釋了一番。

梁禹捺下性子和三叔公、梁祖宏繼續等待。

但梁禹捺下的這個性子並沒有維持太久,他湊上去想揹著文嬰大師小聲地問梁京白,上一次是不是也一樣的流程。

卻見梁京白竟然在唸經。

站在地藏殿門口、背對大家站立的梁京白,閉著眼睛,手裡捻著他原本戴在左手腕間的那串佛珠,一顆一顆地捻著,嘴皮子輕輕翻動,唸唸有詞。

「唸唸有詞」雖是無聲,但他的這副架勢,看著就是在唸經——和尚唸經。

梁禹愣了一下。

即便是梁禹,心裡在這一瞬間也覺得,梁京白他確實是一尊佛。

——「是」一尊佛,而非「像」一尊佛。

回過神來後,梁禹覺得自己髒了,被自己一瞬間的感受給玷汙髒了。

誰都可以是佛,梁京白不可

以是。

梁禹在心裡只給自己吐口水,暗罵晦氣。

晦氣是暗罵的,嘲諷之言梁禹還是一如既往地出了口:「裝什麼裝。呸。」

當然,梁禹也一如既往地使用只有他和梁京白能聽到的音量。

梁京白沒反應,格外專注地念經。

梁禹懷疑是梁京白沒聽見,所以有比剛剛稍微高一點的音量,跟梁京白重複了一遍。

梁京白依舊沒反應。

準確來講,梁京白只是沒給他反應,可梁禹看到梁京白捻動一顆顆佛珠的速度比剛剛快了一些。

同時快了一些的,還有梁京白無聲蠕動的兩片嘴唇,說明著梁京白唸經的速度。

梁禹覺得自己被梁京白噁心到了。

他伸手,抓住梁京白的佛珠。

梁京白剎那睜眼。

梁禹則剎那被梁京白眼底射出來的兩柄充滿殺氣的冰刃給懾住。

是那種入魔一般遇佛殺佛遇鬼殺鬼的殺氣——梁禹的日常生活中很少會有這些神神鬼鬼之類的感受,今天在梁京白這裡,卻全是離不開鬼神的念頭。

梁禹回神的時候,發現梁京白並沒有對他怎樣,只是佛珠被梁京白扯回去了,梁京白重新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停止了唸經。

另外梁京白回頭看。

梁禹也循著動靜望過去。

是進入萬佛牆的那扇門推開來了,黃清若從裡面走出。

臉色蒼白、腳步虛浮,明明健健康康地進去的,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卻像在裡面受了酷刑,以至於病著出來的。

走出來的黃清若拖著微微晃動的身體,停定在三叔公的面前,雙手抱著東西,低頭朝三叔公遞送:「二叔公託管在萬佛牆裡的東西,全部取出來,都在這裡了,請三叔公和我一起驗收。」

整個地藏殿的氛圍,卻一秒鐘陷入微妙的凝滯之中。

連原本喊了一聲「若若」、要上前去的梁禹,都震驚地愣在了原地。

只見黃清若手裡抱著兩樣東西,底下一個是隻木盒,因為還沒有開啟所以不清楚裡面究竟裝著什麼。但立在木盒上面一起拿出來的牌位,明晃晃且扎眼。

夫婦……?二叔公和她怎麼成夫婦了?

梁禹因眼前的景象完全失語。

大殿之中安靜了不知多久,被文嬰大師一聲不明意味的「阿彌陀佛」給打破。

梁祖宏其實最先因此而回神,但沒說話,等著三叔公的反應。

梁禹則完全沒忍住:「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