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在他的病房裡假裝夢遊的時候,也是這麼轉圈圈地走,梁京白還旁觀了一會兒。

那天的梁京白麵對夢遊中的她也溫柔。

沒有燃香卻和燃香中的他差不多溫柔。

她以為不會再有更溫柔的他了。

如今卻打破了她的預測,出現了更溫柔的版本。

裝夢遊那次,黃清若想著,他的溫柔是出於對她這個病患的同情。

現在他的溫柔,不久前他剛剛否認過他沒有可憐她。

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嗎?

也因為她被遮擋了視線卻還繼續走,黃清若險些撞上禪桌。

梁京白及時扯住了她的手臂,拉她到他的身前。

臉上的毛巾熱烘烘的,烘著黃清若的臉。

梁京白也沒說話也沒動,就是這樣和她站著。

視線跟著毛巾的遮擋站著。

過了一分鐘左右,毛巾沒最開始熱乎了,才從她的臉上拿開。

拿著毛巾的梁京白,轉而用毛巾給她擦臉。

黃清若突發奇想地問:「六哥可不可以幫我把牙也刷了?」

飯都餵了、背都背了、臉也擦了,他如此像個哥哥照顧妹妹,索性照顧到底。

結果梁京白只淡淡地回她四個字:「得寸進尺。」

黃清若不予否認:「嗯。」

梁京白給她擦完臉,就帶著毛巾折返衛生間。

黃清若也原地站著沒動,並未繼續方才的轉圈圈。

須臾,梁京白的聲音隔著屏風傳向她:「不刷牙了?」

黃清若:「……?」

他明顯是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只不過沒從屏風在繞出來,她瞧得見屏風上映出的他模模糊糊的身形輪廓。

黃清若狐疑地走上前,繞過屏風。

梁京白已經回到衛生間了。

黃清若行至衛生間門口。

裡頭的梁京白手裡拿著裝好水的牙杯和擠好牙膏的牙刷,等著她。

黃清若頓住,沒完全走到梁京白的面前便頓住。

梁京白繼續等了她幾十秒,見她仍舊沒動,他主動邁開兩步走出來門口在她的面前。

「張嘴。」

指令又開始了。黃清若也又執行指令。

梁京白將牙刷伸到她的牙齒上:「頭抬高一些。」

黃清若仍舊照做。

之前他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飯,她的腦子還有些混沌。

現在刷牙的全程,黃清若清醒地都盯著他。

梁京白心無旁騖地幫她刷牙,認真的樣子堪比他抄寫經文時的專注。

快結束的時候,梁京白將牙杯遞到她的嘴邊,才重新和她的視線對上。

「含一口。」他說。繼「不會吃飯」之後,執行他指令的黃清若,又「不會刷牙」了。

在黃清若含了一口牙杯裡的水之後,梁京白倒也沒執行過於複雜的指令,隔了會兒直接就說:「吐出來。」

黃清若這個程式大概突然「宕機」了,她的執行結果成了……嚥下去。

還是咕嚕一聲的咽,特別地響。

響完之後,室內安靜了。

梁京白:「……」

黃清若:「……」

梁京白翻了個白眼,沒管她了,轉身進衛生間裡沖洗牙杯和牙刷。

黃清若則走進去,上前,捧住他的臉,將他面朝她,然後她踮起腳,用她剛剛不小心嚥下了漱口水的嘴巴,和他接吻。

梁京白沒有推開她,任由她作為。

但他也沒有回應她。

彷彿他的不回應已經是他最有力的無聲的反抗和嫌棄。

親完之後,黃清若看到梁京白的嘴巴上沾了一點她剛剛嘴巴上沒有擦掉的牙膏泡沫。

她的手指替他揩了揩,說:「應該先刷牙,再洗臉。」

而他搞錯順序了,方才先給她擦了臉。

梁京白把之前那條毛巾,重新蓋在她的臉上。

黃清若:「……」

又被他重新擦了一次臉。

一起從衛生間裡出來之後,黃清若深深地嗅了嗅空氣中彌散開的燃香的味道。

走到屋子中央,黃清若轉頭問:「六哥要抄經文?」

梁京白說:「嗯。」

黃清若:「可不可以不抄?現在就陪我去睡覺。」

她白天睡了那麼久,方才在他背上還是昏昏欲睡了一陣子,現在也還想躺倒在床上。

梁京白用他的實際行動回答她——他率先走向床榻。

理了理床上的被子,梁京白回頭,一副等著她的姿態。

黃清若走上前。

她今晚也沒想著洗澡也沒想著換掉衣服。如果不是他幫她擦臉又幫她刷了牙,她自己也一點沒記起刷牙洗臉。

她就是不想幹這些事。

黃清若和白天一樣,這麼直接躺到床上。

梁京白很快也躺到床上,躺在她的身旁。

在此之前,梁京白先根據她的要求,去把屋裡的燈關掉了。

他們一起躺在黑夜裡。

躺在只有外面透進來的一點月光的黑夜裡。

都面朝上方、安安靜靜地平躺。

黃清若不知道梁京白是什麼樣,她是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黃清若輕輕問:「……現在東西在哪裡?」

梁京白果然也還沒睡,不辯具體語氣地回答她:「我會處理,你不用管。」

黑暗中,黃清若的羽睫輕顫:「……我想自己處理。」

她遲遲沒能得到梁京白的回應。

沉默、沉默、再沉默。

黃清若重複:「我想自己處理。」

她考慮得很清楚了。

梁京白仍舊悄無聲息,彷彿他已經睡著了。

黃清若的手於黑暗中摸索著抓住了梁京白的手:「六哥。」

梁京白:「嗯。」

黃清若分不清楚,他在回應她的呼喚,還是在回應她前面的問題。

其實黃清若無需徵得梁京白的同意,她直接自己再去找文嬰大師就可以了,梁京白阻止不了她。

可她好像……因為他不久前寥寥的幾句話,對他產生了一點依賴。

從前她的一些事情徵詢他的同意,只是虛情假意,或者迫於無奈。

現在不是,完完全全地不是。

至少眼下在這件事上,如果他不同意,她好像失去處理那些東西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