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什麼?他沒具體說。他的話題也轉得突然。

但黃清若莫名地知道,他問的是,今天她一個人在萬佛牆裡取東西的時候,害怕不害怕。

他的語氣依舊不帶什麼溫度。

可,黃清若的心臟就是被他的話給擊中了。

剛剛她才在想,希望他能讓她感受得更多一些。他這麼快就又叫她感覺,他在關心她。

黃清若不自覺地摟緊他,摟緊此時彷彿是她的幻覺的她自以為可以稱之為溫情的東西。

她長這麼大,所擁有過的「溫情」很少。很少的幾次也集中在進入梁家之前和黃薇相依為命的日子裡。

而她曾經擁有過的那些「溫情」時刻相比於其他人也非常地簡單。

是她又被刻薄古怪的姥姥咒罵她野種、賠錢貨的時候,黃薇維護了她。

是被高利貸追債逃跑的途中沒有錢買足兩人份的食物,她和黃薇兩個人分一個包子。

是黃薇在忙碌之中總忘記她的生日但難得記得的一次。

正因為她曾經擁有過的溫情特別地簡單,她對「溫情」也就特別容易滿足。

以致於即便現在她都不確定他是否真的在關心她,她就基於自己的感受腦補出了溫情並深深地耽溺於其中。

她如今又沒辦法控制自己理性地不去耽溺。

她的情緒系統已經被他「毀掉」了,進而連她這個人都被他「毀掉」了。

耽溺在他的「關心」和「喜歡」之中的感覺過於美好,她不僅不想要掙脫出來,她還想汲取很多很多很多。

「害怕。」黃清若如實回答他。

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黃清若認為自己在做一件很荒謬也很陌生的事情:撒嬌。

她知道她的「撒嬌」和真正意義上的「撒嬌」有區別。她見過好多次管樂撒嬌。

但在這一刻,她心裡就是認定自己撒嬌了。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的撒嬌。

她第一次幹這種事情,所以感到一絲羞恥。

她也慶幸自己這個時候是和她相擁的,他瞧不見她的表情和神態。.

她其實也沒什麼表情。

不過她覺得自己內心的忸怩應該體現在了她的神態上。黃清若對這樣的自己很無語。

無語於自己對「撒嬌」的認定。

黃清若卻並沒有因此掐斷後面她接著要說的話:「謝謝六哥的佛珠。」

坦白得她都擔心梁京白因為這句謝而察覺她對他的隱秘心思。

黃清若的心跳再次加速。

梁京白倒也沒問她什麼。

他的手掌靜靜地仍舊貼在她的後背。

半晌,黃清若問:「六哥今晚睡哪裡?」

梁京白的回答是:「明天我要上早課。」

黃清若明白了。

她鬆開梁京白,跟梁京白道別:「六哥晚安。我明天也要上班。」

梁京白卻沒有往門口走。

他問她:「一次性洗漱用品有沒有?」

他的意思很明顯了,黃清若都不用再專門問他確認是不是要留宿。

「沒有。」不過,黃清若話鋒一轉,「我有新牙刷沒用過。」

梁京白點頭:「可以。」

黃清若便去取出來。

牙刷是她之前在超市裡給她自己買的時候,選了特價的一包套裝。

家庭裝套裝。一共四支牙刷。兩支大人用的兩支小孩用的。

價格非常便宜。

黃清若之前自己用掉了藍色的那支大人款,現在她取了剩下的那支大人款——粉

色的。

遞到梁京白麵前的時候,黃清若認真地等著梁京白的反應。

梁京白沒什麼反應。

他既沒有嫌棄也沒有頓滯,接過去得非常淡定和平靜。

黃清若隨即指著她衛生間的洗手檯上唯一的一份牙具道:「牙杯沒有多餘的。也沒有一次性紙杯。六哥如果不介意,就用我的牙杯。如果介意,我就到廚房拿我喝水的牙杯。」

梁京白不置可否,問:「毛巾?」

黃清若給出她的還沒用完的半包洗臉巾。

梁京白點點頭。

黃清若也沒走,就站在門口,想看著梁京白刷牙洗臉。

梁京白清薄的雙眸則轉向她:「我要上廁所。」

「……」黃清若這才默默地先回了臥室。

回了臥室,黃清若在想:她這裡沒有能給梁京白作為家居服的服裝。

她望向她的行李箱。

也只是望向。

她連她自己的衣服都很少。

不過樑京白簡單地在她這裡眯幾個小時而已,估計還是不需要家居服——之前他在她這個宿舍裡過夜,也怎麼來怎麼走的。

連像今晚這樣的刷牙洗臉都沒有。

她這裡對他連個旅店都不像。

現在呢?現在像什麼?

黃清若第一次覺得,宿舍太簡陋了,宿舍住得不方便。

洗漱結束的梁京白走進來臥室,見她坐在床邊,問:「不睡?」

黃清若說:「在等六哥。」

「嗯。」梁京白點點頭,也在床邊落座,「睡。」

一個像給她下達程式指令的字眼。

黃清若……執行了。

她上到床上,自覺地躺在挨著牆的內側,將外側留給梁京白。

並且因為她宿舍的這張是一米二的單人床,她還特地側躺。

雖然她側躺了,留給梁京白的空位仍舊不多。但她不側躺,梁京白壓根沒法睡。

也為此,黃清若在宿舍這張床上這樣面朝他側躺之後,腦海中浮現的是他們之前在這張床上的睡法,即:上下交疊的方式。

梁京白去關了臥室的燈,就著他身上的衣服,很快也躺下來了。

背對她躺的。

床小,她的臉也就幾乎快貼上他的後背。可想而知倘若他不是背對她躺的,他們大概得呼吸相抵鼻息相聞。

黃清若主動將「幾乎快貼上」,變成了貼上他的後背——臉埋著他的後背,她的一隻手臂也橫過去抱在他的腰間。

「木盒裡的東西,不換掉更好。」

她心裡真正想問的,其實還是她在地藏殿發現東西變了之後的問題,就是他為什麼要換掉。

從嘴邊溜出的則成了這一句。

梁京白的回應,卻恰恰好答覆了她原本的問題:「你想讓你那麼私密的東西,再被更多的人看到?」

自然是不想。但——「看到也沒關係。」

總歸和二叔公私藏這個東西的性質不一樣,既然是為了曝光二叔公,黃清若不介意展示到三叔公、梁祖宏和梁禹面前去。

她臉皮足夠厚。

尷尬的不會是她,只會是看的人。

「有關係。」梁京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