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樂應聲圓睜眼,但馬上緩過來勁兒:「那小子趁你意識不清醒乾的對吧?別怕清若!你是受害者!大不了法庭上見!」

路昂撒的那個謊,對路昂確實很不利。管樂的角度則也確實是遇到這種事情本應最佳的處理方式。黃清若沒辦法在管樂面前否認這件事,所以選擇沉默。

梁京白倒在此時開口:「管樂。」

「欸,阿京。」

「我跟她單獨講幾句。」

「好!」管樂立馬應承。

本來管樂就有讓梁京白和黃清若單獨聊一聊的打算。

之前黃清若臨出國前一夜,管樂為了兄妹倆的和解,就給他們打過幌子。

今次管樂愈加得心應手。

她沒有離開黃清若的病房,老辦法進去衛生間裡一個人待著,同時開啟衛生間裡洗手池的水龍頭,形成水聲。

黃清若原地站著,一動不動。

眼簾也始終耷拉著。

從發現梁京白來了之後,黃清若就沒正眼去瞧他,刻意迴避自己的視線。

雖然昨晚她還在想著,如果有手機,她能看看梁京白的反應。

但她並不希望梁京白本人出現在她的面前。

隔著手機,她能從容許多。

梁京白和她一樣,原地站著,一動不動。

兩人之間大概相距兩米。

黃清若只能感覺到,梁京白的視線凝在她的身上。

時間在他們的寂靜之中悄然流逝。

黃清若都站得有點累了,也覺得衛生間裡正在浪費水,特別地浪費水。

而梁京白終於動起來了。

他朝她邁步。

黃清若產生一種錯覺,錯覺他好像是個巨人,所以每一步落在地面上,都特別地重,整個空間無形中隨著他的步伐而震動。

停定在她面前的時候,梁京白吐出對她的第一句話:「抬頭。」

命令式的口吻。

黃清若不予理會。

梁京白的手掌掐了上來。

他的虎口掐在她下巴和脖子的銜接處,強行抬高她的臉,迫使她看著他。

夏天都差不多到了,他的手仍舊涼得厲害。

甚至黃清若覺得,比冬天的時候更涼。

因為他的動作而硌在她脖頸面板上的沉香佛珠,也不如以往常溫,似乎受了他體溫的浸染,也變得有點涼。

黃清若便遂他的願和他對視。

梁京白沒有什麼表情,黃清若也就連他粗淺的心緒都讀不了。

他的目光下移到她的小腹處。

盯著。

盯得黃清若有股想用手遮擋的衝動。

少頃,梁京白的目光移回她的臉上:「你跟路昂的?」

黃清若平靜地說:「姑姑的話沒有傳遞清楚?你和管樂難道不是為了這件事過來的?怎麼你和管樂還要都再問一遍?」

梁京白只重複:「你跟路昂的?」

「嗯。」黃清若給他清楚明晰的答案,「否則呢?」

其實時間很剛好。

孕檢能檢出的是大概時間,並無法精準到懷孕的具體天數。

她跟路昂接吻的那個晚上,也是一個多月前。

她也告訴過樑京白,她跟路昂睡過。

一切都貼合得起來。

說出去之後,黃清若心底升上來濃濃的自嘲。

一開始她在路昂面前,那般堅定地不願意路昂認下這個孩子。

她跟梁沅西沒有坦白,可以理解為她還沒想清楚自己的後

路。

現在面對梁京白,她終究也還是讓路昂當了孩子的爹。

她哪裡是沒想清楚?她分明想得很清楚,很清楚,在梁京白麵前是最不能露出馬腳的。

與其說一個模稜兩可並不存在的男人,都不如直接指定路昂來得更可信……

她回答之後,梁京白沒有吭聲。

黃清若在他臉上看到的仍舊只是平靜。

事實上平靜不過表象,梁京白再竭力控制自己掐在她脖頸間的指節不用力。

這種控制使得梁京白的五根手指僵直地發麻。

她那種寡淡無瀾的面龐倒映進他的眸底,攪成的是晦暗的風雲,起伏著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浪潮。梁京白壓抑著翻滾在他胸臆間的比黑暗更黑暗的浪潮。

「打掉。」

「……」黃清若沒想到等來的是這樣的兩個字。

其他什麼話都沒有。

只有這兩個字。

「打掉。」梁京白重複。

非常平靜地重複。

雖然黃清若在知道自己懷孕之後,也不想要這個孩子,但梁京白對她這樣要求,她接受不了。

「你憑什麼這樣要求?這是我和路昂的孩子。輪不到你來處理。」

「打掉。」梁京白第三次重複,句尾多了一句,「打掉了,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什麼叫你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黃清若感到一股憤怒,「六哥莫不是假和尚當久了,真以為自己得道成佛了,可以指揮別人的人生?」

梁京白的指尖發麻得近乎痙攣,他的聲線則一點起伏也沒有:「要我重複幾遍?黃清若,你是我的人。」

他那張清絕得毫無瑕疵的臉,此時此刻因為光線的緣故覆了一層陰影,落在黃清若的眼中,更加像一尊地獄來的羅剎。

他真是將聖人和魔鬼的兩副面孔融合成了一體在他的身上。

「我只是我自己,誰的人也不是。」黃清若冷笑,「六哥想要我打掉孩子,問過大哥的意見沒有?大哥還指望著靠我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和單家達成長久的關係,六哥要陽奉陰違?」

梁京白說:「既然知道梁崇初在打這個孩子主意,這個孩子留著就是個禍害。」

黃清若很佩服他,明明是他不允許她懷著其他男人的孩子,卻能把利害關係牽扯其中,打著為她著想的旗號。

他一直都這樣,什麼事落到他的手裡,都能從利益的角度分析得透透徹徹。

而他似乎還認為不夠透徹,繼續道:「生下這個孩子,你身上牽扯的東西越多,你在梁家也只會越陷越深。你還要不要你的自由?」

他分析得沒錯,一點也沒錯。可黃清若現在用不著他來跟她講這些。

要權衡利弊是嗎?黃清若也權衡給他聽:「我要我的自由。現在這個孩子卻也在帶給我自由的機會。」

「能夠讓我不用再在梁家繼續熬著,不用再辛苦地靠著自己一點點沒有盡頭的努力,的,唾手可得的自由。」

黃清若的呼吸因為心緒的起伏,變得有些重。

略略穩了一穩,她問:「路昂立馬就能給我的東西,六哥你……給不給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