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梁沅西的話,比上一次,循序漸進了。

上一次要她暫時先留著孩子,這一次基本暴露,梁崇初就是要她留下這個孩子。

所以如黃清若所料,他們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利用這個孩子與單家建立起穩固的血親關係,也就能和單家保持長久的合作,以後能不間斷地從單家獲利。

梁京白說這個她和路昂的孩子是個禍害,禍害之一便在於此。

禍害之二呢?無疑是梁沅西在說的,孩子在她的肚子裡待得久了,她會逐漸產生感情的,尤其以後生下來之後,更是斷不掉。

梁崇初掌控了這個孩子,也就更大把握地掌控住了她,她以後想脫離梁家的可能性愈發地小。

黃清若看得很明白。

正是因為看得太明白了,現在又碰上機會,黃清若放手一搏的心思非常地強烈。

「掛到大哥的名下……」黃清若輕生喃喃。

「嗯,掛到你大哥名下。就是正兒八經的梁家的孩子了。」梁沅西輕撫著她的手背,微微喟嘆,「小七,你知道姑姑以前,還有一段婚姻的。」

黃清若點頭。並且她心裡也猜到了,梁沅西后面要講述自己的第一段婚姻是如何為梁家帶去利益的、身為梁家人註定要婚姻的第一要義並非考慮自己而是考慮家族。

事實上,梁沅西的開口,並未完全被黃清若猜中。

「如果沒有我前面的婚姻,我後面不會和現在的丈夫順利地在一起。我一直都很清楚,我現在主動權這麼大的生活,是我自己爭取來的。」

「小七,人生在一個環境中的時候,改變自己比改變外界容易。姑姑的經驗是,這個‘改變自己,並非真的讓自己屈從於環境、脫胎換骨地湮滅自己原本的樣子,而是在清楚自己的目標之後,堅定地為了這個目標,利用現有自己所能利用的全部條件,去迂迴。」

因為梁沅西這番疑似剖心的話,黃清若不禁抬起自己的眼簾,看著梁沅西。

梁沅西對她笑了一下:「同是女人,同是梁家的女人,姑姑可能無法給予你太過實質性的幫助,只有一點過來人的人生經驗和你交流。」

「你也別嫌姑姑囉嗦。姑姑年紀大了,都是當奶奶的人了,看到你們這些晚輩,就是會忍不住囉嗦,希望能開解到你們。」

她有點和黃清若開啟天窗說亮話的意思:「你大哥是不可能不利用這次機會和單家談條件的。你肚子裡的孩子,你大哥也確實是傾向於你生下來。」

「我們梁家養得起,孩子的基因也很好,孩子又有用處,你大哥是很喜歡你的這個孩子的。但又不能逼著你生,最終還是要考慮你的想法。」

「其實你前面這邊既然能想通,後面這些要再想通也就是時間的問題。你要為你自己的未來打算。有了這個孩子,你以後的生活可以比現在更加輕鬆。沒人願意把自己的日子往苦處過,對吧?小七。」

「老話說‘母憑子貴。現在看可能是封建思想。但也要看從什麼角度去理解。不必總覺得它好像現在變成了貶義詞,變成了女人要籠絡男人、要上位的一種見不得人的手段。」.

「女人的生存環境一直比男人差,在這個男權社會里,再怎麼自強,都註定翻不到男人的上面,反轉變成男人的天。至少我們活著的時代裡,是等不到的。怎麼我們女人還要苛求自己規規矩矩地自強?」

「多可笑?女人的自強在一部分男人眼裡,就已經是反了天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女人啊,本來就應該擅長利用自己天生的優勢。像生孩子,你信不信,男人如果也能自己生,他們只會比我們女人更懂得‘父憑子貴。」

長長的一番話。

雖然黃清若並無法完全認同梁沅西,但黃清若確實因此見識到了她之前未曾見過的梁沅西的一面。

黃清若感覺得出來,梁沅西現在的話並非完全是出於替梁崇初說服她的目的,也摻雜著梁沅西自身的有感而發。

「好了,不說了,再說下去,姑姑就真的是囉嗦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很多事情你肯定能自己想通,怎麼做是你對你自己最好的。」梁沅西適時地結束話題。

這個「適時」體現在,管樂和梁京白正遠遠地走回來了。

管樂買了不少吃食,分給黃清若和梁沅西一起吃,他們跟前的石桌都擺滿了。

梁沅西讓他們仨先吃著,她去上衛生間。

管樂立馬說也要去,於是跟著梁沅西走了。

又只剩下她跟梁京白。黃清若的第一反應是緊張的。

不過比起之前,現在他們在戶外,周圍還有單家的警衛。黃清若的心稍稍安下來。

她環視一圈四下裡的警衛之後轉回眸子,撞上了梁京白飽含譏誚的眼神。

毋庸置疑,梁京白是注意到了她在確認自身的安全,才表露出的譏誚。

黃清若平靜地回擊他的譏誚:「六哥何必?你是有前科的人,就別怪我防著你。我很寶貝我現在的命。」

梁京白的諷刺意味愈發濃:「你寶貝你的命的方式,就是讓自己陷到更深的火坑裡?」

「我已經跟六哥講得很清楚了,六哥再怎麼言語羞辱我,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黃清若將管樂剛剛放在她面前的食物,往梁沅西的位置上推過去些。

她不想吃,她也不敢吃。

不想吃是因為食物的味道對她有些重,她感到一點反胃。

不敢吃是因為她在提防梁京白,萬一梁京白借管樂之手在她的食物上動手腳呢?

沒辦法,剛出了那樣的事情,她現在沒辦法不以「小人之心」去揣度梁京白。

她不能低估一個披著神佛之皮的惡魔的想法。

梁京白的視線移動,又一次移動到了她的尚平坦的小腹上。

隔著空氣,黃清若都感覺他的目光是實物,而且是冷冰冰的實物。

這種默不作聲的冷冰冰的眼神,彷彿他在看的是一團死物。

黃清若的後脊背發涼,已經在考慮先自己回病房去,以迴避這樣和他的獨處。

梁京白這時候伸手,將方才她推到梁沅西那邊的食物,拿起來,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同時,他的嘴裡在說著話:「我很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