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在這家博物館的翡翠圓盤,盤中蹲的是龍的第四子蒲牢。

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這個老四蒲牢,形象上偏近蛤蟆。不認識蒲牢的,就會以為是蛤蟆頭和龍身的結合體。

在中國古代神話之中,蒲牢愛吼叫,雖為龍子,平生卻害怕鯨。

每當鯨對蒲牢群起而攻之,蒲牢打不過,只能大聲地吼叫,用高分貝音量震退鯨群,然後趁機逃跑。

每次逃跑都顯得蒲牢特別沒面子,並被其他人嘲笑蒲牢膽小。

因為蒲牢的這個特點,人們以蒲牢的形象鑄成鍾,又把敲鐘的木杵做成鯨魚的形狀,形成「鯨魚撞擊蒲牢,使其聲大而來亮」。

其實說起來,倒是有些巧合。就是梁晉東的第四個孩子,即黃清若應該稱之為「四哥」的人,梁卓,恰好和蒲牢一樣,嗓門很大。

可以稱之為聲如洪鐘的那種嗓門。.q.

梁晉東的幾個子女們,拿她當女傭一樣使喚她的時候,最喜歡找梁卓當嘴替,幫忙喊她。

每次他們欺辱她的時候,也當屬梁卓罵她的聲音最響。

「哈哈,清若,也就你這樣的專業人士,看蛤蟆跟看天鵝沒區別了。」管樂在她耳邊小聲說。

當然,這會兒管樂暫時將攝像機關掉,避免她的這種對文物大不敬的話,被收入進入,回頭被別人聽見了不好。

主要也是,管樂要跟黃清若探究關於這蒲牢翡翠的真偽問題。

「這怎麼看也不像假的啊。」管樂嘀咕,「造假的人得費多少心思?」

黃清若還是認為,稱之為「仿製」更為準確。

而關於管樂的狐疑,黃清若其實也想不明白。

臨行前,黃清若問三叔公了解了一些事。

就是,除了三叔公,還有誰以前見過這一系列的翡翠圓盤。

畢竟在官方資料裡,是沒有記錄過這些圓盤的具體資訊的。

那麼現在能仿製出來的人,也不可能憑空捏造,最有可能就是和三叔公一樣,曾經見過這一系列翡翠圓盤。

起碼得見過,囚牛、蒲牢和霸下這三個圓盤。

三叔公告訴她,這也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天才會在龍龜圓盤前糾結那麼長時間——除了三叔公,見過三個圓盤的,就是大叔公和二叔公。

然,大叔公和二叔公都已經去世。

而且,三叔公本人都快忘了這一系列的文物,這回在博物館裡見到,才撥動了三叔公久遠的回憶。

黃清若又問三叔公,剩下的四件圓盤的去向。因為她猜測,有可能是剩餘的完好的那四件圓盤的所有者,為了湊齊一整個系列,而仿製的。

只不過,即便是這種可能,又不得不回到第一個問題上:另外四件圓盤的所有者,如何得知早已壞掉了的圓盤的樣子,完美地照樣仿製?

三叔公的回答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也是因為他們的父親,太見過這一系列翡翠圓盤的。

後來翡翠圓盤的下落,他並不清楚。而且估計,翡翠圓盤早已經輾轉了好幾手。

所以,黃清若的探究並未得到有效的結論。

毫無疑問,三叔公依舊隱瞞了些許資訊。但不知道三叔公隱瞞的這些資訊,是否對他們探究仿造者造成阻礙。

三叔公既然不願意說,黃清若也沒辦法。

「還看嗎?」管樂問,「我們已經在這個翡翠圓盤前待了半個小時了,不給其他展品留點時間嗎?」

自然是要的,雖然是為了翡翠圓盤而來到這座博物館,但並不是只看這個翡翠圓盤。博物館裡還有其他很多值得她們觀賞的藝術

品。

管樂已經拍夠了圓盤,黃清若暫時也對它看不出個所以然,兩人便離開翡翠圓盤,走去其他展品的展臺。

離開這塊區域之前,黃清若注意到,有位看起來年紀很大的老爺爺拄著柺杖駐足在了翡翠圓盤前。

等黃清若和管樂在其他區域觀賞完一圈,重新經過這塊區域的時候,黃清若發現,那位老爺爺仍舊站在翡翠圓盤前。

也不知道是去了其他收藏品,現在折返翡翠圓盤前,還是這段時間,他壓根沒離開過,就是一直在這裡。

這不禁引發了黃清若的好奇。畢竟幾天前,三叔公就是因為認得龍龜翡翠,才看了那麼久。

管樂這會兒要去上洗手間,黃清若便說在翡翠圓盤那裡等她,兩人暫且分開。

除了慄焱跟著管樂,其他的單明典的警衛和管樂、梁沅西的保鏢,都留給黃清若。

黃清若行至蒲牢的翡翠圓盤,有意站在了老爺爺的身邊。

這是一位看起來很紳士衣著很講究的老人家,身上是一套灰色的蠶絲薄款唐裝,每個盤扣都扣得整整齊齊。

他的兩隻手都拄在他的那隻紅木龍頭拐上。

他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前進帽,漏在帽沿外的鬢邊染著星星點點的白髮,臉上掛著一副帶金色細鏈的老花鏡。

角度受限,黃清若看不到他的正面,只能從他的側面觀察到,他的眉毛特別地濃密,留得也比較長,下垂著遮在了他的眼皮上方,但長度又不至於遮擋住他的視線。

上一個黃清若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的這種留鬚眉的老人家,還是文嬰大師。

不過文嬰大師的鬚眉,比面前這位老爺爺,誇張許多。

他可能還是位比較愛乾淨的老年人,黃清若以現在與他並排而立的距離裡,並沒有聞到來自他身上的老年人一般自然都會有的體味。

——曾經二叔公帶給她的陰影,導致黃清若對老年男性身上的氣味,會比較敏感點。

「你好。」斟酌之下,黃清若主動跟對方搭訕,第一句話是先用英文詢問,對方是不是中國人。

如果是中國人最好,溝通起來最方便。

然,對方的耳朵似乎不好使,沒聽見,並沒有理會她。

黃清若稍稍提高一點音量,不至於影響到其他人的音量,重新問候他一句。

對方仍舊沒有理會她。

好像……故意不理她?

擱正常情況下,黃清若首先就不會主動跟一個陌生人搭話了。這會兒陌生人又沒反應,她就更不可能再搭話。

但……黃清若委實好奇,他為什麼看這個蒲牢翡翠這麼久。

所以黃清若終是伸手到對方面前晃一下,第三次開口:「不好意思,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