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也沒指望梁京白現在能回答。

他以前不是沒見過樑京白冒險。而且沒少見。

但以前,哪一次梁京白不是謀而後動思而後定?

這種衝動的不計後果的冒險,梁衡頭一回見。

在梁京白的一言不發中,梁衡準備先掛電話了。

又聽梁京白開了口:「監控安上去沒有?我要能隨時隨刻看得到她的安全。」

梁衡不知道該用什麼反應去面對梁京白了。

早在梁京白要他緊急聘僱傭兵,又對僱傭兵提出一堆嚴格要求的時候,梁衡就在猜,梁京白應該是記起當年那起綁架的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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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架。

在停車場裡被擄走的時候,黃清若就認定自己是被綁架了。

於是曾經被綁架的痛苦回憶,不斷地攻擊黃清若的腦海。

在他們第二次進來送食物和水的時候,黃清若才從驚懼的情緒中稍加鎮定了下來。

這個「稍加」的程度,或許可以估算為「一半」。

而她鎮定下來的原因是,察覺到他們並沒有要傷害她。

另外,黃清若的心裡也已經對綁架她的人,浮出了猜測。

因為她猜出來了,所以她對梁京白愈發地懼怕。

懼怕於她對梁京白新的認識:原來梁京白還是個會動槍的人。

梁京白真的是……每一次都能重新整理瘋狂的下限。

同樣的,正是猜出了幕後黑手是梁京白,黃清若更加不敢去碰這些綁架送進來的食物和水。

寧願餓著。

寧願渴著。

也不敢冒著孩子被梁京白弄死的風險。

就看梁京白要關她幾天了。

而她又能撐幾天。

所幸並不難熬,黃清若大多數時候在睡覺。

睡覺是最好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睡過去了,飢餓和口喝的感覺就會減弱一些。

雖然這種情況下,黃清若的意識上其實是睡不著的、也不敢睡。

除去她本身的驚魂未定,也是擔心她睡覺期間,綁匪對她怎樣。

她對綁架這種事太有陰影的了。

諷刺的是,她截至目前的人生中唯二的兩次遭遇的綁架,都是梁京白策劃的。

區別在於,第一次綁架,是無意間將她捲入其中;這第二次綁架,則是梁京白故意針對她的。

她何德何能啊……讓梁京白如此地大費周章……

接下來梁京白想幹什麼?

將她一輩子囚禁在這裡嗎?

意識上再不敢睡,黃清若的身體也還是驅動她在驚悸中睡過去。

這就得感謝肚子裡多出來的那團肉給她帶來的嗜睡。

他們第三次進來送食物和水的時候,將黃清若強行喚醒了。

指著前面兩頓黃清若都沒有碰過的食物,他們要求黃清若必須吃。

黃清若不予理會,躺回去要繼續睡。

他們再次將黃清若喚醒,然後一個人負責按住她的身體和腦袋,不讓她亂動,另一個負責往她嘴裡餵食物和水。

黃清若一開始死死地緊閉齒關。

後來被他們掰開齒關之後,黃清若狠狠地咬了他們的手,迅速地吐出被塞進嘴巴里的東西。

抗爭的過程中,黃清若也發現了一件事。

就是多了個攝像頭。

攝像頭完全是對準她的。

很明顯,攝像頭的另一邊,必然有著梁京白那雙清薄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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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傳遞到他手機裡來的監控影片畫面,梁京白和黃清若對視上。

黃清若沒有任何的表情。

非說有的話,梁京白在她的眼神裡看到,不是古井無波,不是仇恨憎惡,不是嘲諷譏誚,更不是軟弱求饒。

而是倔強、堅韌和不屈。

顯而易見,黃清若知道他正看著她。

同樣地顯而易見,黃清若向他傳遞的意思是,她會跟他抗爭到底。

在她一貫透著厭世的面龐上,能見到如此強烈的求勝欲,梁京白也是頭一次見。

他對黃清若有了新的認識。

或者說,是新的變化。

可這變化不是他帶給她的。

她的求生欲,顯然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她就那麼喜歡路昂……?她就那麼珍視這個她和路昂的孩子……?

梁京白只覺得他的左手手腕再次灼燒般疼痛。

「……老六?」

梁沅西的聲音自門外傳進來。

梁京白收起手機,整理了一下外洩在臉上的情緒,方才走去應門。

梁沅西和管樂點了宵夜,酒店服務生剛送過來,梁沅西讓梁京白出來一起吃。

「樂樂又專門為你準備了齋菜。」

「好。」梁京白沒有拒絕。

管樂還在擺弄餐盤,打量了梁京白一眼:「阿京一定很累吧。」

「能不累?你們大老遠飛過來,一整天都耗在醫院裡。好不容易能睡覺了,沒睡多久就又被小七的事情起床,今天白天一天又都在找小七。」梁沅西心疼,點了點管樂一塊說,「你們倆都一樣。」

管樂糾正:「應該是我們仨都一樣。」

開吃之後,三個人都變得很安靜。

平時話最多的管樂尤為明顯。

而沒多久,梁沅西就發現,管樂正悄無聲息地邊吃邊掉眼淚。

眼淚一顆顆都全滴進管樂的碗裡。

梁沅西忙不迭給管樂抽紙巾,抽了紙巾幫管樂擦眼淚,問管樂哭什麼。

管樂自責地說:「也不知道清若現在什麼樣了,是不是在餓肚子?綁匪會那麼好心給她吃的給她喝的嗎?她肯定很害怕。」

「對不起姑姑,對不起阿京,都是我自作聰明自作主張。」管樂拼命地道歉。

梁沅西疼惜地將管樂攬入懷中,不停地安慰。

整個過程,梁沅西的視線則是落在梁京白身上的。

管樂沒什麼胃口,哭累了之後,在梁沅西的勸說之下,先進房間裡睡覺。

梁京白讓梁沅西也早點休息:「乾熬著也沒什麼用,無論哪一方先有訊息了,都一定會通知我們的。」

梁沅西搖搖頭,示意了一下他們這個套房外面的露臺,邀請道:「老六,陪我喝一會兒酒。」

梁京白說:「姑姑,我不沾酒。」

梁沅西朝他晃了晃自己手裡剛拎上的酒瓶和一隻酒杯:「我知道。我喝,你陪著。「

梁京白跟著出去了。

梁沅西卻不止喝酒,還點燃了一根女士香菸。

「我抽一根,你忍一忍。」她說。

「姑姑注意身體。」梁京白只當她是因為黃清若而心情不好,「有姑姑掛念,小七一定會安然。」

梁沅西朝空氣中緩緩吐出個漂亮的菸圈,曼聲:「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