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白正坐在床邊,盯著她,眼神和她睡覺中所感覺到的一模一樣。

黃清若不僅是僵硬的,更是驚懼無措的。

梁京白也捕捉到了這一瞬間她洩露的驚懼無措。

然而黃清若坐起來的時候,反問他:「你知道什麼全部了?」

梁京白意識到,她如今的心態,比以前又穩了。

黃清若確實在努力穩著她的心態。

以前她的秘密全被梁京白挖了個乾淨,她也該吃一塹長一智,也該有點成長,不能總在他的跟前吃虧。

最近她藏在心裡的這些新秘密,她一再跟自己說千萬千萬要謹慎。

而從她決定拿他的身世逼他遁世開始,她更是一再跟自己強調,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能承認,她一定要死鴨子嘴硬,一定要不見棺材不掉淚。

就像他都已經查到丁渭去做過親子鑑定,她也矢口否認,矇混過關。

正如梁京白自己所說的,既然不是鐵證,那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所以即便他的催眠術真的對她起了效,她真的吐露了些什麼,她也要先聽聽他怎麼說。

「黃清若,還要垂死掙扎?」梁京白抬起他的右手。

他的右手裡握著一支錄音筆:「你被我催眠的時候,告訴我的事情,我都錄下來了。」

「是嗎?」黃清若看著錄音筆,「那就麻煩你現在播放出來給我聽一聽,正好我也想知道被你催眠期間都發生了些什麼。」

梁京白一瞬不眨地盯著她,不錯過她的任何一絲表情,如她所願地當著她的面摁下錄音筆的播放鍵。

「……」黃清若極速跳動的心已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喉嚨也因為異常的緊張而發乾。

她的耳朵豎起來,專注地凝聽錄音筆發出的動靜,感覺自己的後背甚至有汗默默地沿著她的脊柱往下淌。

噪音。

錄音筆先發出的是嘈雜的白噪音。

沒有人講話的噪音。

估計是錄音筆剛開始摁下錄音鍵、催眠尚未正式開始的前面那段時間。

保持著高度緊張的狀態,黃清若聽著錄音播過去了一分鐘又一分鐘,但始終是單調如一的白噪音,並沒有她或者梁京白的說話聲。

黃清若也就繼續等著、等著。

等到全部都播放完了,也什麼都沒有。

黃清若渾身緊繃的僵硬得以放鬆下來。

所以,就是什麼都沒有。

他根本沒有錄音。

甚至可能,他根本沒能對她進行催眠。

他在詐她。

他又在詐她。

而她又扛過去了。

這一場博弈,又是她贏。

黃清若轉眸,看回梁京白:「怎麼?催眠呢?錄音呢?」

梁京白則是不慌不忙地又拿起他的手機。

在他摁了他的手機兩下之後,他平緩的充滿蠱惑性地聲音從他的手機裡傳了出來:「……很柔軟,你現在躺在柔軟的棉花上,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輕盈。」

「你輕盈地飄了起來。」

「飄了起來。」

「飄啊飄,你看到有一樣東西在前方被霧擋住了,看不清楚。」

「你飄了過去,穿過濃霧。」

「濃霧的遮擋漸漸地散去,露出了那樣東西。」

「你湊上前,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嗎?」

他的每一句誘導性的話之後,都會有一小段的停頓,顯然是留給被催眠的她反應的時間,讓她根據他的暗示,在腦海中形成他希望她產生的畫面。

錄音顯示,她並沒有回答他。

梁京白不慌不忙地繼續誘導:「看清楚了是什麼東西,告訴我。」

錄音顯示,她還是沒有回答他。

梁京白則再誘導:「是親子鑑定。」

他用肯定的口吻。

但錄音顯示,她保持著安靜。

錄音到此結束。

聽這段錄音的過程,黃清若比之前鎮定許多。

現在聽完,黃清若更是完全恢復了放鬆,嘲諷道:「你的催眠術還需要再多練練。」

「嗯,確實。」梁京白也是淡定的,「在你身上多練練就可以。滴水可以穿石,你的意志再堅定,催眠得多了,也會被我一點點地攻破你的心防。」

黃清若冷笑:「你現在就是盡靠你的嘴皮子詐我?」

「這麼說的話,你難道不是?」梁京白反唇相譏。

黃清若:「我詐你什麼了?」

梁京白:「詐我你有我身世的鐵證。」

「現在你該用激將法了?」黃清若看穿,「你以為你這樣講,我就會把證據拿出來給你確認?」

梁京白說:「我沒看到證據,你就是在詐我,我不會答應你的條件。」

「那我就交給——」

「嗯,交,去交。」梁京白知道她又是那句威脅,打斷了她,直接接茬,「儘管交給三叔公和梁崇初。」

雖然催眠沒有得到他要的回答,但從她一系列的反應,他察覺到了她對所謂「證據」的緊張。

那種緊張是古怪的,應該是她害怕證據曝光。

害怕曝光給他?其實她讓他知道證據具體是什麼,反倒能夠更有力地威脅到他,她卻堅決不給。

堅決不給的原因是什麼?關係到她如何得到證據的?會因此曝光給她提供證據的人?

困惑歸困惑,梁京白在直覺的基礎上對她的一系列反應進行了分析之後,仍舊篤定,親子鑑定必然是她讓丁渭幫忙做的。

另外,她害怕證據曝光的態度,也令他直覺,她可能同樣害怕曝光給三叔公和梁崇初。

無論如何,梁京白決定再一次當賭徒,賭一把,她不會交出證據。

像那次在縣抓著她的手把刀遞給她要她殺他一樣,他賭她不會讓他死。

哪怕他堵的不是她捨不得他死。

賭的是……她自己說的,她不會便宜他讓他輕而易舉地就死掉。

她要的是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切,她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梁京白起身,丟下她,徑自走回禪桌前,開始旁若無人地抄經文。

黃清若雙手按在床上支撐自己的身體。剛剛坐起來是她最大的極限,她被他下藥了,沒什麼力氣。

但她負隅頑抗。

結果就是她從床上摔到地上。

她便從地上慢慢地蠕動,朝門口的方向爬行。

梁京白沒有管她。

爬到門口,她發現,原來這裡的門也從外面鎖住了。

之所以說「這裡的門也」,是因為,這裡並非赤烏。

佈局類似赤烏,但不是赤烏。

在方才她沉眠期間,她被他帶來了現在這個新地方。

狡兔三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