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黃清若很有滋味。

滋味的點倒不在於她有魚有蛋雞腿。

而在於梁京白只是啃饅頭配白粥。

——重點也不是饅頭和白粥,而是梁京白沒有日常的齋菜可以吃,所以只能拿饅頭來將就。

雖然梁京白看起來不像挑食的人,他吃飯的樣子也和以往他吃齋菜的樣子沒差,但黃清若篤定,他肯定不如吃齋菜來得舒坦。

梁京白不舒坦,她就舒坦了。

吃飽之後,黃清若問梁京白衛生間在哪裡。

梁京白卻帶她回屋裡。

黃清若停在門口沒上當:「你不是說衛生間是公用的,在外面?」

梁京白說:「你可以接受跟丹拓還有幾個僱傭兵共用,我就帶你去。」

「所以這裡有單人衛生間?」黃清若先問清楚。

梁京白行至床尾,撩開床尾和牆面搭垂的那塊紅色布簾,展示給黃清若。

「……」黃清若在狹窄的空間裡,看到了一隻花色很喜慶的痰盂。

由於小時候的生活經歷,她認得這個具有一定年代感的所謂「痰盂」,搪瓷的,說是痰盂,其實很多時候也是便盆。

家裡沒有現代馬桶、公共廁所又離得遠,晚上的時候就會在房間裡放個這樣的搪瓷便盆,方便晚上上廁所,白天起床後就帶去公共廁所倒掉。

黃清若小時候沒少用,更沒少倒過糞便,當然也包括給她的姥姥倒。

說起「喜慶」,其實這隻痰盂的喜慶倒是次要,它明顯就是從上個世紀的中國傳過來的物件,老物件就喜歡紅色、牡丹這類寓意吉祥的元素,而這類元素本身就喜慶。

黃清若真正要說的喜慶,是她一開始在這個房間裡醒過來就發現的,房子原本的主人可能是新婚夫妻,否則用不著床單被褥都是紅的,衣櫃和窗戶都貼了「喜」字。

「……這就是單人衛生間?」黃清若問梁京白確認。

或許稱之為「單人廁所」更恰當。

梁京白點點頭。

黃清若掉頭就往外走:「我對比公共衛生間。」

梁京白帶她出去,繞著外面的圍欄走了半圈。

隔壁還有一棟房子,門口雖然和他們的不共用,但圍欄走道是相通的,兩邊的人可以直接相互來往。

所謂的公共衛生間就在兩棟房子連線處。

它可以稱之為衛生間,因為它可以洗澡。

但,它是露天的,上面沒有頂。

並且它的廁所也比搪瓷痰盂好不到哪裡去,是個木桶。

也是老式的那種用來上廁所的木桶,木桶揭開蓋,有個圓形的洞,人可以對準那個洞坐在上面。

「……」黃清若無語凝噎。

雖然全是她小時候經歷過的,她並非什麼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但,畢竟是很小那會兒的經歷的。

如今她都進入文明生活多少年了,即便她還生活在小時候的那個環境裡,社會發展之下,公廁什麼的都有,日子過得再苦再窮的人也都沒有再用這種便盆和木桶的。

她確實沒辦法「返璞歸真」了……

梁京白問:「選哪個?」

黃清若反問他:「你上廁所用的哪一個?」

她難以想象如梁京白這般謫仙一般的高潔神佛,屈尊在這種木桶上上廁所,會是這樣一副場景——或許、大概、可能,她的潛意識認為,梁京白這種人是不需要上廁所的。

怎麼會把尿尿和拉屎這些俗世的穢物跟梁京白扯上關係?

梁京白沒回答她,直接拉著她要回屋裡的那個單人廁所。

出去沒一會兒,梁京白忽然間駐足,回頭轉身,用他的身體擋住她的視線。

眼睛上雖然看不見,但黃清若的耳朵還在,她的耳朵已經聽見聲音了。

聽見了一陣特殊的水聲。

如果她沒有猜錯,應該是有男人站在圍欄前,直接往底下的水面撒尿……

梁京白的手捂上她耳朵的動作也慢了一拍。

黃清若抬眼,與他清薄的雙眸對視上。

他好像也意識到她已經聽見並且猜到了,所以氣氛有一絲的詭異……

黃清若很少見地生出一絲尷尬。

和他一樣尷尬的顯然還有梁京白。

對比之下,梁京白的尷尬自然比她更少見。

尷尬稍縱即逝,黃清若推開了梁京白捂在她耳朵上的手。

她小時候生活在魚龍混雜的環境裡,什麼樣的情況沒見過?男人站在牆角里撒尿這種類似的,完全是小場面。

所以當梁京白解釋說:「幾個僱傭兵比較不講究。我回頭會讓丹拓跟他們說一說。」

黃清若能理解,也並不在意:「沒關係。」

當然,他們還是等到僱傭兵放完水沒了動響,才繼續步伐。

回去之後,梁京白就止步於臥室門口,黃清若自己一個人進去。

之前門的搭扣被他弄壞了,鎖不上,黃清若也就不鎖了。

撩開喜慶的紅色布簾,看著安安靜靜放在裡面的那個牡丹花搪瓷痰盂,黃清若做了幾秒鐘的心理建設,然後深呼吸兩口氣,還是放下布簾躲在裡面使用它了。

全新的、乾淨的,她應該是第一個使用的人。

用完之後,黃清若其實又有一點尷尬。

雖然小時候這種東西是放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床後再拿去倒,但現在她無法接受它在她要睡覺的房間裡就這麼裝著穢物一直放著。

所以出去之後,黃清若就問梁京白,哪裡能倒。倒完她還想清洗。

梁京白說,明天早上會有人划船來收,如果她等不了非要倒的話,那就只能倒到外面的水裡。

「……」第二種選擇,黃清若也過不了心裡那關。

她只能在心裡默默說服自己:就當過回小時候的生活。

她暫時也就不在裡頭待著了,走到外面的圍欄去看湖。

「這是個湖沒錯吧?」黃清若扭頭問梁京白確認。

梁京白恰恰好這個時候也來到她的身後,往她腦袋上蓋了一頂帽子。

那種幹農活戴的斗笠的樣式,斗笠邊緣垂著布,繫上繩子的話,能把人的臉基本都遮住,避免陽光的傷害。

現在梁京白修長的手指,就在幫她繫繩子,同時他的嘴裡回了她一個輕描淡寫的「嗯」字。

黃清若覺得他不像是給她防曬用的,更像是給她擋臉用的。

她現在這麼抬頭看著梁京白的時候,湖面上夕陽的金色餘暉恰好打在他的臉上,打在他瓷釉一般光潔的面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