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黃清若就在心裡默默地想:他是梁晉東的幾個子女裡最會裝的一個。

至少梁晉東的其他幾個子女之前第一次見她,並沒有當著梁晉東的面像梁京白那樣友好地稱呼她小七,同時也沒有不友好,只是相互不熟悉也並沒有想套近乎的陌生。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不算壞事,雖然梁京白沒有講什麼重話,但梁京白已然算是梁晉東的幾個子女之中最早跟她表明真實態度的。

黃清若也因此清楚了,黃薇打錯了算盤,這位和她一樣不是梁家親生的人,她也不可能拉近關係。

那之後黃清若秉持著能不招惹就儘量不去招惹梁京白的心態,和梁京白很少有hudong。

她和梁京白的互動遠不如和梁晉東的其他子女來得多——畢竟是她梁晉東的其他子女的「團欺」,被動地和他們有「互動」。

由於梁京白沒有主動加入欺負她的陣營之中,在她嚴格意義上的界定裡他也就順其自然地被排除在「梁晉東的子女」之列。

又夢到她曾經對梁京白產生的隱秘的情愫。

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何而產生,她自己都弄不明白。

再夢見去年和他有過那一夜之後,她和他保持扭曲關係的那段時間,她深埋心底、埋得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特殊情感,由她自己確認了其存在。

卻又在噴薄得要破土而出、要從陰暗的角落裡捧到他的面前見到陽光的時候,被他捶回了她的自作多情。

如今他比去年還要可恨。

去年他是以「他的人」來籠絡她,如今不折手段到連「妻子」的名頭都願意給她,還承諾要跟她生活在一起。

他以為她稀罕這種東西?

他以為她跟路昂在一起就是在乎婚姻、在乎男人、在乎孩子、想要一個家庭,所以他也拿這些東西來誘惑她?

他以為她又和他睡了,他的手段就是又生效了?

不可能的。

以前她還可以跟他互為陌生人,現在她和他只會是對立面,他是她的仇人。

她要為路昂報仇。

她還沒給路昂報仇。

早些時候她還在想,梁京白不能輕易地死去,她的報仇方式是要讓梁京白得不到他想得到的梁家,她要講梁京白終身驅逐出梁家。

這幾天梁京白陰暗、偏執、惡毒和變態的程度,令她忽然間產生一個惡毒的念頭:或許,他真的應該就這麼死在緬國,對她也是一種解脫——

黃清若睜開眼,醒了過來。

目光完全是失焦的,渙散地注視上面的房梁。

好一會兒,她漸漸地凝回焦距,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擦出了好多眼淚。

而且還在繼續流。

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只是一邊擦著,她一邊想起在夢境的最後,她詛咒梁京白死在緬國,她和梁京白好像確實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

一樣不配見到陽光、得到幸福的人。

重新閉上眼,黃清若緩了好一會兒,才再次睜眼坐起來。

又是新的一個陌生的環境。

古拙大方簡潔素雅的民居。

黃清若照舊先走去窗戶前觀察外面的情況。

陽光很好,她看到了白璧灰瓦竟被別緻的庭院,掩映芭蕉翠竹。

而她身處二樓的某個房間,剛好可以將「三房一照壁」和「四合五天井」相結合的建築模式一覽無餘。

當然,她對建築模式僅僅略有了解,而這些略有了解來自於她幹文物這一行的知識儲備。

窺探結束之後,黃清若開啟門,走出房間。

門外沒人看守她。

黃清若找到了樓梯,沿著樓梯下了樓,想著至少先找一找那一個僱傭兵。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她現在已經在國內了,而且這裡應該是滇城的某個地方,某個梁京白要僱傭兵指定帶她過來的地方,也就是之後梁京白會來和她匯合的地方。

一路還是沒見著人。

既然沒人,她就不客氣了,明目張膽地前往大門的方向。

沒準能如此容易地逃脫梁京白的掌控呢?

——事實證明果然是妄想,雖然她成功穿行到了大門口,但她被大門口的守衛攔住了。

不是僱傭兵,是她不認識的人。

黃清若正準備和他們嘗試溝通,率先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清若。」

聞言她回頭。

梁衡邁著步子來到她的跟前:「進去吧,你出不去。」

「你應該放我出去。」黃清若平靜地和他分析厲害,「你既然是他最信任的同夥,我猜你對他的底子也一清二楚,那麼你也應該是希望他將梁家掌控在手裡。所以你應該放我出去,否則等他回來,他不可能再和你們一起奪取梁家,他已經答應我會放棄一切離開霖江,從此銷聲匿跡。」

梁衡眼波輕閃,然後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好像確實是他能說出的話。」

「……?」黃清若很意外。她以為梁衡至少會懷疑一下真實性。

她判斷不了梁衡現在的反應,是裝的,還是梁衡太沒有心計,輕而易舉就相信她的話了。

轉念思及,梁衡相信她的話,必然是基於對梁京白的瞭解,瞭解梁京白是一個會為了籠絡她什麼話都講得出來的人,所以梁衡和梁京白心有靈犀,沒有懷疑她,這般配合梁京白對她的籠絡手段。

「那你是不是願意放我離開?」黃清若問。

「我願意放。」梁衡說,緊接著便話鋒一轉,「但我願意放你沒用,他們聽從的不是我的指令。」

黃清若才不相信他無法做主,嘲諷道:「如果是這樣,你在他那裡也太沒有地位了。你和他哪裡是同夥?你只是他養的一條狗而已。」

為了激將,她的措辭難聽了點。

梁衡一點也沒在意的樣子,並不受激將:「清若,你跟我再怎麼說都沒用。」

黃清若回頭再看了一眼象徵著自由的近在遲尺的大門,最終選擇折返進去,不浪費口舌和精力了。

「你怎麼從關禁閉的地方出來的?」這會兒她才去探究梁衡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難道是她離開霖江的這幾天時間裡,三叔公和梁崇初那裡出了什麼變故,把梁衡放出來了?

梁衡和她一起走著,回答她:「宗祠從來就沒關住過我。」

黃清若:「……」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她轉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