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物的作用,大概就是讓她失去自我意識,將自己完全交由本能的人類最原始的慾望所支配,那些冰冷的她無法控制的窒息,沒有她的思緒作為攀附的藤蔓,也就無法再侵蝕她。

就像梁京白也在藥物的作用之下失去他的個人意識,就不會考慮面前能為他解決迫切的生理需求的女人,是誰。

——這是最後一點清醒被吞噬之前,黃清若的想法。

很久之後恢復了一點點的清醒,黃清若意識到她有兩個認知上的錯誤。

第一個錯誤在於:她以為上一次沒見到神明墮落俗世的模樣,是因為她神志不清,是因為她背對他,是因為滿室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這一次雖然她同樣神志不清,但滿室燈火整夜不滅,她也面朝他,她卻同樣看不清楚他彼時的模樣。

她只知道,在混亂不息顛倒的夢裡,她認識了一個陌生又癲狂的梁京白。

癲狂得有些瘋魔。

所以她的第二個錯誤便在於:原來不用等到他清醒後跟她秋後算賬,她就已經在地獄業火的焚燒之下近乎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那可能是她給他下藥的現世報,或許跌入十八層地獄的遭遇也不外乎如此,她簡直要被抽光筋骨、啖盡血肉。

由此她應該總結出她的第三個錯誤:第一次是享受的、是快樂的,不代表每一次都能是享受的、是快樂的。

發現自己還能勉勉強強掙開眼皮,首先衝入黃清若腦海中的想法是,真好,她活著,沒死。

即便她似乎破碎得動不了了,渾身哪哪都疼。

梁京白睡在她的身後,一隻手臂橫於她的腰間,呈現著疑似親密的擁抱她的姿勢。

他的呼吸、他的體溫、他的汗水,全部於她的相交相融,彷彿都蒸騰入了空氣中,致使空氣也變得黏稠。

她想轉頭看看梁京白,但實在沒力氣轉。

盯著他纏繞於腕骨間的沉香佛珠,她又被潮水般漫上來的疲憊淹沒,睡過去。

睡過去的時候湧現的那種沉重感,令她錯覺,她將永遠無法再醒過來。

事實上黃清若還是醒過來了,她恍恍惚惚聽到管樂的敲門聲和叫喊聲。

醒來的一瞬意識到並非幻聽,真的是管樂在敲門和叫喊,過度困頓疲倦的黃清若一點沒想應門,她蜷縮起痠痛不已的身體,拉被子裹住自己。

她奇怪為什麼自己累成這樣?奇怪為什麼身體痠痛得好像不屬於自己?奇怪為什麼她沒穿衣服大片的面板暴露在被子外面?奇怪為什麼特別冷?奇怪她的被子為什麼變了樣?奇怪她的房間同樣變了樣?奇怪,管樂敲她的房門,卻為什麼喊的是梁京白的名字……?

——這些奇怪,在梁京白穿行過她的視野範圍內時,統統停滯住。

經由短暫的愣怔,夜裡她對梁京白的所作所為回籠黃清若的腦海。

她感覺冷是因為梁京白走去開啟房間裡的所有窗戶了,外面的冷空氣湧入、流通,而梁京白又沒有體貼地幫她蓋被子,她不冷才怪。

此時此刻的梁京白似乎恢復成日常的模樣,已經穿好一套乾淨的新睡衣,又裹上一件長款的睡袍。

他對黃清若的存在視若空氣,只在途經丟在地上的黃清若的衣物時,他踢了兩腳,踢到角落裡,然後徑直走去應門。

記起外面是管樂,黃清若下意識要爬起來藏身。可動作的幅度稍微大點,牽動起的各種感覺令她冒一身冷汗又給縮回床上,能做的只剩下意識間將被子蓋過腦袋。

不過黃清若很快記起,以梁京白房間的佈局,站在門口的人看不到他的床。所以她就這樣繼續待在床上是安全的。

這也是梁京白能就這麼去應門的原

因吧……

梁京白開啟門。

管樂抱歉地問:「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梁京白撇開臉輕輕咳了兩聲,再看回她:「沒有。」

他的嗓音沙沙的,帶一絲沉啞,管樂瞧著他臉色也不太好的樣子,頓時關切:「你身體不舒服嗎?」

「一點傷風感冒。」梁京白說,「已經在吃藥了。」

「怪不得你今天這個時間還在睡。」管樂便也更加抱歉,「對不起,我一定打擾到你休息了。」

梁京白未接茬。

於是就像他在預設,她確實打擾到他的休息了。

管樂覺得今天的梁京白些許冷。雖然他之前也從未對她熱情過,他就不是個能熱情的人,但也從來沒給過她冷冰冰的感覺。

而這種冷冰冰,令她莫名生出一絲怵。

注視著他,管樂遞出手中的東西:「對了,你的針灸包。怎麼你的針灸包扔在你的房門口了?」

梁京白接過:「不小心掉的,我沒注意。謝謝。」

這兩句,管樂又感覺梁京白的那股子冷冰冰消失無蹤,和平日她接觸到的溫和的梁京白沒兩樣。

隨即梁京白又撇開臉咳兩下:「別被我傳染。」

管樂彎唇:「阿京你繼續休息。病了就好好休息。我幫你叮囑傭人做點適合病人吃的東西,等下給你送上來。」

「不用。」梁京白淡淡道,「我收拾收拾,一會兒下樓。」

管樂點點頭:「好啊。」

梁京白要關門。

管樂又問:「你知道清若在哪兒嗎?」

梁京白搖搖頭。

管樂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越過他的身體於目之所及的他屋裡的空間掃視了一眼,收回,狐疑道:「太奇怪了,我來找清若一起去學校的。可她不在她的臥室。她的門沒從裡面反鎖,我擔心,所以進去看過,她的包包還在,手機也在床頭櫃呢,可就是她人不在。上哪兒去了啊?」

「……」縮在床上裹在被子裡的黃清若將管樂的每個字聽得清清楚楚。

最後管樂叮囑梁京白做好保暖,如果要通氣,窗戶開一會兒就行,別開太久。

管樂下樓,梁京白關上門。

黃清若甚至注意到他重新反鎖上門的那一聲「咔噠」的動響。

嗅著被子裡梁京白的味道,她凝神側耳。

梁京白的腳步幾乎被柔軟的地毯吸了音,所以她的注意力再集中,也沒能捕捉到他具體什麼時候走到床邊來的。

大概兩三分鐘沒有動靜。

在黃清若考慮她是不是差不多該自己穿好衣服滾蛋的時候,她裹在身上的被子猛地被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