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黃清若便找出全部關於修繕觀音像的材料,仔細閱讀起來。

她沒有勤奮地加班,也沒有加班的需要,一到文保所的固定下班時間,便離開二叔公的工作室。

長長的走廊連通起一個個的修復室,靠近走廊一側的牆壁都安裝有大玻璃窗,所以穿行走廊的時候能夠清楚地看到文物修復保護工作人員在各自修復室內的工作情況。

青銅、金石、漆器、書畫等等不同的門類,在霖江博物院的這個文保所的修復中心之中,大概囊括有十種。

黃清若在古陶瓷修復室稍加逗留,隔著玻璃和裡面的劉師傅揮手示意,劉師傅的小徒弟來為黃清若開門。

黃清若走進去,詢問劉師傅確認,她在梁澍手裡接的那個私活,今天從丁渭的修復公司轉過來沒有。

劉師傅正在對幾塊出土的碎瓷片進行超聲波清洗,暫且放下工作和黃清若聊了幾句。

一般來講,每個人都有自己專攻和擅長的修復方向和領域,像劉師傅,就是古陶器修復的老專家。

二叔公屬於比較少見的全才,無論青銅、書畫、古陶瓷,他都能修。

黃清若成為二叔公的徒弟,二叔公很有野心也想把她培養成全才,不過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她還年輕,有的是時間,總得一個個慢慢來。所以她當初首選的方向是古陶瓷。

以前在這裡學習的日子裡,除了二叔公的工作室,她最熟悉的就是古陶瓷修復室。

劉師傅是個純粹的匠人,他就是關心幾句黃清若這兩年在外的學習情況,最後告訴黃清若她剛剛問的東西在哪裡。

黃清若過去檢查瓷器,劉師傅帶著他的徒弟也跟過來。

他的這個新徒弟是去年剛收的,根據所裡的規定,剛來的新人一年之內不能直接上手修物件,所以黃清若剛剛見到他的新徒弟正在用一件現代工藝品進行拼接和貼上的練習。

這會兒一見黃清若要修的瓷器碎成這樣,劉師傅順嘴就考考自己的新徒弟,要拿這件瓷器怎麼辦。

新徒弟回答得磕磕巴巴。

劉師傅就指著黃清若說:「你們這位師姐,當年什麼都不懂,一張白紙,被老院長帶進所裡學習不到兩個月,就破例讓她直接上手修文物了。」

新徒弟吃驚得嘴巴張開,能塞入一顆雞蛋。

黃清若甚至覺得自己在人家的眼睛裡,是泛著光芒像星星一樣亮晶晶的。

然後新徒弟立馬求知慾旺盛地請教她,關於這件瓷器的修復方案。.

黃清若因為是從客戶那裡見過瓷器原貌的照片的,所以前期工作可以省去很多。現在教新手學生,就得從預設沒見過瓷器原貌為基礎提出修復步驟。

畢竟在大多數的文物修復工作裡,找到原器型的資料非常地難得。而在找不到原器型資料的情況下,就需要從收集到的瓷片觀察能否從底足不間斷地連通到口沿,從而獲得修復需要的關鍵資料。

黃清若指出面前這些碎片中的其中一塊,說:「看這裡,有弧度,你就能計算出這件青花瓷器底足的直徑。再看這裡,口沿兒上的弧度,你就能計算出碗口的直徑。底足和碗口的直徑都有,它的整個高度就出來了。你也就可以根據這個來給它復原。」

如果不是看在劉師傅的面子,黃清若並不想浪費這個時間。而她的這種廢話連篇,是近來在霖江大學給學生上課養出來的授課習慣,才能講說得如此細緻。

劉師傅也察覺到她的這一點小變化了,笑道:「教得比我好。」

黃清若搖搖頭:「劉師傅過獎了。一點基礎的修復技巧。」

劉師傅的新徒弟在一旁用崇拜的目光注視她,為她鼓起掌:「老院長親

手帶出來的徒弟果然不同凡響。」

劉師傅一聽,佯裝不高興:「你這意思是,跟著我,沒跟著老院長,你才學不好?」

新徒弟立馬搖頭擺手堅決否認,並給劉師傅輕輕捶肩一臉誠懇地道歉。

黃清若自我隔離在他們師徒倆的互動之外,默默離開修復室。

一出文保所的門口,便聽管樂的聲音傳來:「清若!」

「……」黃清若頓足,看著管樂小跑到她的面前。

「你下班了清若?太好了,我掐的點真準,剛在前面的館裡看完文物,過來找你,才等了幾分鐘,你就出現了。我們現在一起去吃晚飯吧~」說話間管樂挽上她的胳膊,開心地和她分享,「對了,我看到之前梁澍告訴我的那尊展覽在這霖江博物院裡的針灸銅人像了。」

黃清若捋開她:「我要回去收拾宿舍。」

管樂說:「那我們買飯去你的宿舍,買點好吃的,慶祝你的喬遷之喜,我幫你一起收拾。」

「不要。」黃清若拒絕,「我一個人就行了。」

管樂撇嘴:「多一個人幫你不好嗎?」

「不好。」黃清若直言,「我想一個人待著。」

她都搬出半山別墅了,為什麼管樂還要找過來?

管樂安靜地注視她兩秒,遺憾道:「好吧,那我不煩你了。」

黃清若並未開口否認「煩」這個字眼。畢竟管樂現在給她的感覺就是煩。

管樂走出去兩步,又回頭,顯得有點小心翼翼:「清若,別嫌棄我。我惹你不高興的話,你直接告訴我。」

黃清若淡淡道:「你可以去交其他新朋友。我現在對你沒有利用價值。不用以我為藉口,你就可以隨時隨刻到半山別墅找梁京白。」

「清若,那都已經是之前的事情了,我說過,我現在——」

「我從來都不想和你當朋友。」黃清若打斷她,將早幾年就該告訴她的話,直白地講出來,便離開。

從博物院外面的停車場取了車子,她開了五分鐘,繞到文保所的職工宿舍樓,帶著拉桿箱上樓,找到梁冕為她安排的宿舍。

宿舍在三樓,老小區沒電梯,黃清若自己拎著行李箱爬上來的。平時這點路並不費她的勁兒,可今次她身上還疼著,走完三層樓梯,她的兩條腿又抖得不行。早上洗澡的時候她確認過,她被梁京白弄傷了。

坐在空蕩蕩的宿舍裡歇了幾口氣,黃清若脫掉外套挽高衣袖要搞衛生,忽然看到腕間套的一根黑色細皮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