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只在電視上看到的愛情能發生在自己妹妹身上,林小江覺得非常得開心和榮幸,也是她一度的驕傲。這個妹妹自小就比自己漂亮、聰明,她過得那麼好,也是林小江在繁瑣生活之餘的一種安慰。

林春曉並不知道林小江的這種心理,看著比自己大五歲的林小江,頭上已經長了白髮,這麼多年自己只知道每年會以給陸萍萍壓歲錢的理由給點錢這個姐姐,剩餘的日子疲於應付吳心蘭,並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去關心這個為她付出了許多的姐姐。

“姐,對不起。”不知不覺,林春曉說是這麼一句話。

林小江摸摸林春曉的頭,神情有些焦慮,“已經領證了嗎?”

林春曉取了一張紙擦臉,“還沒,這不媽這邊就出事了嗎,回去處理。”

“那聽我的,春曉,別離,女人年紀越來越大,你現在還年輕漂亮,又有感情基礎,哄一鬨他,離開了以後你找不到這樣的條件的人結婚的,現在不是有什麼技術嗎?試管,對就是試管,去看一看,爭取有個孩子,這樣也能綁住他的心。”

“我們簽了協議了。”林春曉說。

“協什麼議啊,只要沒領證,就還是夫妻,聽姐的,女人這一輩子全看命,前半輩子我們沒有好命到一個好的家庭,後半輩子姐是沒那個命了,你有啊,千萬別放棄了,你看看媽再看看我還不知道嗎?嫁漢穿衣吃飯,妹夫長得又好家裡又有錢學問也高……”

就在這時,門忽然被開啟,一個穿著墨綠色羽絨服的小姑娘跑進來,“媽媽,媽媽,外面吵起來了,快去看看。”這個小姑娘叫陸萍萍,是林小江的女兒,今年4歲多,正是可愛的時候。

林小江和林春曉跟著出門,只見屋外兩方人對陣,兩個叔叔林永成和林永功兩個人通臉脹紅、目露兇光地敵視著對方,兩人的身邊各有兩三個人拉著,只聽林永成喊道:“你放屁,你看你家蓋房子、辦酒哪次不是嫂子那邊貼給你的,還好意思說我,阿庭馬上就要結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不夠住,還跟我搶這個房子,不服的話你拿出來算算看,這些年到底我們誰拿得多。”

“一碼歸一碼,這房子就是一人一半的,不要以為你是當哥的就可以胡吃。”

……

聽著聽著,林春曉啼笑皆非。

吳心蘭這頭還躺在靈堂裡呢,為所謂的家族奉獻了一生的她,並不能擁有自己的財產,這些她曾經名義上有過的房子,哪怕實際產權人是林春曉,這些叔叔們也理所當然地把所有權歸屬到自己的名下,這在這樣的小城鎮,是再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了,女性並不能擁有財產,當法律遇到民約民俗,小城鎮上的人理所當然地認定了民約民俗。

林春曉已經脫離這個環境很久了,此刻過去那個生活在這個地方十八年的林春曉從城市穿越了回來,這些年,她並非毫無長進,想起臨出門前自己帶的那本民法典,她無力地笑了笑。

自己當時只是當一個靈光乍現的以防萬一的舉動,果然自己其實還是村裡的林春曉,哪怕在都市生活了七八年了,依然對這塊土地的枝枝丫丫不曾忘卻,只是這一次,林春曉覺得,自己並不能再妥協了。

她看盡了母親的一生,是犧牲、妥協的一生,自己儘管透過讀書離開了小縣城,但是帶著卑微、感謝的心態走入了婚姻,始終無法在婚姻當中成長為那個可以站在另一半身邊的勢當力敵的人,最終還是被拋下。

回頭來看,自己哪怕走出了這裡,看起來是多了知識的武裝,但本質上只是一個升級版的吳心蘭,虧她多年來一直埋怨。

林小江嘴裡說著,“怎麼回事嘛,這種日子裡吵架。”說著就要往前衝。

林春曉一把拉住,“姐,隨他們吵吧。”

林小江回頭問,“媽還在看著呢,也不嫌丟人,要吵別的地方吵去。”

“姐,別管,媽還在看著呢,我想去看看媽,你和我一起去吧。”

林小江憤怒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反過來抓著林春曉的手,另一隻手抹了抹因為激動而溢位的淚水,“走,姐帶你去看媽。”

靈堂是按農村這邊佈置的,上面圍著些道家的條幅,什麼臥冰求鯉,什麼郭巨埋兒,條幅是重複利用的,道士們上家用完了租給這家,再繼續下家,字跡和圖案色彩已不盡然非常清晰了,上面佈滿了陳舊的汙漬。臺子上兩根粗大的紅色蠟燭靜靜的燃著,香爐前香火婷婷嫋嫋,檀香味瀰漫在靈堂的角角落落。繞到條幅的後面,吳心蘭裹著繡花被躺在板凳搭成的木板上,安安靜靜,記憶中刻薄苦相的臉顯得慈目安祥。

巨大的悲傷撞上林春曉的心頭,眼淚毫不設防的如雨而下。嘴裡卻叫著,“姐,對不起,我沒有能活出一個樣子來,沒有能把你幫我付出的人生過出一個樣子。”

林小江其實聽不出林春曉濃重鼻音加哭音的話裡說的是什麼,但是她能知道妹妹很悲傷,她緊緊地氣球著林春曉的手,一直來因為勢單力薄,母親出事後什麼事都聽從族人擺佈的她,因為林春曉的到來,有了主心骨一樣立起來,往前那被壓制的悲傷也就隨著林春曉的哭泣而排洩出來,姐妹倆抱頭痛哭。

接下去,姐妹倆很有默契地並沒有提及梁祺生為何沒到場的原因,林春曉是覺得沒必要節外生枝,而林小江則認為妹妹肯定不會離婚,自己要勸一勸,林春曉以梁祺生在國外出一時半會趕不回來為由搪塞鄉人八卦的嘴。

在這些鄉人的眼中,梁祺生是實實在在的貴婿,城裡人,土生土長的,家裡非常有錢。只有在那個家庭裡真實生活了五年的林春曉知道像梁祺生那樣的家庭在城市裡其實挺普遍,是中國數十個大城市中龐大中產階級中的一員,有些錢,有個企業,但並不是非常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