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年同凌耀分別後,絲毫沒有耽擱,以扇形範圍不斷掃蕩,賣力地向叢林深處推進。

賣力的後果就是……

等他發現反方向那邊,打得天雷滾滾熱火朝天的時候,他和凌耀的直線距離大概有三公里……

要命。

唉……跑吧!

可他這一邊跑,一邊覺得凌耀那邊的陣勢,不太對味。

我知道你喜歡用雷劈別人,但你和那個臭小鬼、頂多再加上一個傷殘的狼王對打,有必要用這種,大範圍高傷害的群攻招數嗎?

蕭霽年本來只是疑惑,忽然抬頭擱天上看了一眼。

就看見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往雷雲上飄,地上還有各種藤蔓和荊棘跟著人影向上衝,天雷跟不要錢一樣向下砸……

好吧,這下想通了。

原來你拿雷劈自己啊……

不對!更想不通了啊!!你好端端的打架呢,怎麼就開始渡木劫了呢?!

這下蕭霽年可真是被嚇到了,腳步也加快了不少。

開玩笑,就算凌耀已經打敗那個小屁孩了,也不會莫名其妙、三更半夜、在這荒郊野外渡木劫啊!

肯定是出問題了!

蕭霽年越向那處跑,越能感覺到,周遭的木系靈氣愈發濃郁和躁動。

粗壯的藤蔓不斷從地底冒出,甚至開出妖異的鮮花來,交錯並橫亙在前,阻擋了他前進的道路。

除了看天雷的大小,可以判斷木劫的危險程度;木劫在地面上引發的植物暴動,愈是顯得生機勃勃,愈說明其對渡劫者體內生機的渴望,愈是兇險。

蕭霽年心裡急得不行,但腳步反而放慢下來,最後停在了一處岩石上,觀望著這一切。

五行劫,是洞虛必須跨越的外劫,容不得一絲外來靈氣相助,否則反而會更加艱難。

至少現在,蕭霽年感知到凌霖晗和狼王的氣息並不在附近,不會有旁人來干擾凌耀,他也沒必要衝進去幫忙。

自然如此,他所能做的,就是繼續在周圍替凌耀護法,讓對方可以專心渡劫。

蕭霽年提著刀,一邊在這邊緣地區轉悠,一邊自言自語地念叨:

“臭小子敢嚇唬老子、敢修煉比我快、敢讓老子替你護法balabalabala等你渡劫完我要宰你一頓!”

以及:“我要吃烤全羊清蒸鱸魚紅燒雞翅爆炒蝦仁balabala靠我餓了!”之類的屁話。

這……也不失為一種解壓方式(吧)(?)。

終於,天雷退去,亂藤枯萎。

蕭霽年用刀戳了戳蔫在地上的枯藤,確定木劫終於結束了,立刻大步流星地向中心地帶跑去。

可眼前這一幕,蕭霽年仍舊沒有料到。

從劍端崩裂、斜插在土裡的;

從中間斷開的、剩下半截和枯藤纏繞在一起的;

從劍柄破碎、落在地上的;

甚至,只剩下一個劍形灰燼的……

眼見之處,遍地是破碎的長劍。

而這些劍的主人,此刻正蓬頭垢面地踩在狼王屍體上,用手上黑乎乎的一塊廢鐵,費力地切割狼王的皮肉。

蕭霽年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正在割肉的凌耀,似乎終於察覺到了蕭霽年的到來。

他切下一塊狼肉,插在他那把被炸得黑漆麻瞎的匕首上,從狼王身上跳了下來。

他一隻腳踩地,一隻腳踏在狼王的頭顱上,然後動作瀟灑地捋了一下自己亂七八糟的留海,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嘿,你來啦?”

而後他將插著肉的匕首往蕭霽年那個方向一比劃,故作輕佻地喊道:

“吃肉不?給大爺我借個火啊。”

看到一個活蹦亂跳、還懂得跟他開玩笑的凌耀,蕭霽年頓時鬆了一口氣,彷彿充上了電一般,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靠!這就洞虛木劫了?!渡完劫你就這狗樣子?

“你這語氣,就像活個街頭小混混,當街調戲良家婦女!”

凌耀沒皮沒臉地抖了抖手腕:

“那我也是整條街最帥的小混混,不需要我主動調戲,良家婦女都想倒貼我!快點快點,我沒勁兒了,借個火烤肉啊!”

蕭霽年罵罵咧咧地竄過來,嘴上叨著“還敢指使你大爺”,手上特別麻溜地出了一個火焰訣,就著匕首開始烤肉。

等肉的香氣飄出來了,凌耀呼了兩下,直接把肉送進自己嘴裡。

“我擦!我烤的肉!怎麼你先吃!”

凌耀瞥了蕭霽年一眼:“我殺的狼,怎麼不我先吃?”

蕭霽年臉上抖了一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啥?我還以為這是你自己帶出來的!現殺現吃?你沒心理陰影的嗎?”

蕭霽年剛剛光顧著看凌耀人還喘不喘氣兒,哪注意到那肉是他從哪裡搞出來的,否則他也不會跑過來燒火了。

都說君子遠庖廚。殺妖獸可以,吃妖獸的肉也可以,但自己殺的妖獸又自己做熟了吃……這蕭霽年還是有點陰影的。

凌耀對他“切”了一聲,蹲了下來,扒拉了一下狼王破開的肚子:

“你可真是個不食人間的貴公子,順風順水的富貴命,哪怕荒郊野外的都有人給你做廚師。陰什麼陰,多自己燒兩次火就習慣了!”

腹腔裡皆是未消化乾淨的骨頭。

“殺人者,人恆殺之;吃人者,人恆吃之——”

雖然凌耀面上還是那副浪裡浪蕩的樣子,但蕭霽年能感覺到到,這貨今天生氣了。

不過也是,親眼看到狼王肚子裡的人骨,他心裡也不舒服。

而且看樣子,凌霖晗估計是跑了。這就更氣人了。

所以面對生氣之後、怪性子的凌耀,蕭霽年也只好難得忍讓一下了:

“行行行,吃!我和你一塊兒吃!我前半輩子都是富貴命,自從碰到你可倒了大黴,勞碌命!

“你小子被雷劈得跟焦炭似的,還擱著耍什麼帥呢,可滾一邊兒去吧!今天我來當廚師,行了吧!”

凌耀把眨了一下眼睛,馬上把爛匕首往蕭霽年手上一丟,像猴兒一樣竄到旁邊蹲吃的了。

“嘿……”蕭霽年見狀,翻了個大白眼,

“算了算了算了,剛渡完劫嘛。本大爺寬,宏,大,量,不和你計較不和你計較……”

“蕭霽年,小點火!”

“蕭霽年,快翻面!”

“蕭霽年,撒點鹽!”

“我出門還需要自己帶鹽嗎?!你個等吃的你閉嘴!!!”

木劫過後的森林裡,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吃飽喝足嘬牙花的凌耀撥出一口氣來,毫無形象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而頭回當人廚師、還被凌耀嫌七嫌八的蕭霽年,則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旁,一邊啃著烤肉,一邊斜著眼看他:

“就你這樣?還整條街最帥的小混混?嘖。誰要看上你,那才是瞎了眼。”

凌耀沒理會蕭霽年開的嘲諷,而是慢悠悠從芥子袋裡摸出一個球兒來,抓過蕭霽年一隻手,拍在他掌心裡:

“廚子今天做的不錯,甚得我意!賞你的賞你的……”

蕭霽年聽著這語氣,覺得凌耀一定是又開始皮癢了。

可他低頭一看那珠子,渾圓碩大,晶瑩剔透,赤紅之中浮現出白色的雲紋

——分明是那狼王的晶核!

蕭霽年頓時覺得嘴裡的肉沒了滋味:“咋?還真給我了?”

“啊,不然咋地。不都說好了嗎?晶核歸你,剩下三七分嘛。”

“我剛剛可讓白魚幫的人進狼王洞穴了,裡頭啥也沒有,只有一處靈力濃郁的岩漿。那岩漿裡的東西怕是被人拿走了。”

“烈焰金蓮嘛——被凌霖晗那小崽子偷走的咯。不過那個岩漿也是好東西,咱倆分唄。

“還有這狼啊,剩下都歸我了啊。”

“你全拿走了,還說三七分?”

“對啊!那三分不已經在你肚子裡了嗎?大補!”

蕭霽年氣得直呼呼。

他可算明白了,平日裡他皮歸皮,凌耀看著穩重,那都是凌耀讓著他。

凌耀真對他耍起無賴來,他根本比不過!

不過,蕭霽年把玩著手上的晶核,沒繼續提岩漿的事:

“其實我剛才以為,凌霖晗把晶核挖走了。”

“那哪能啊,他給我打得屁滾尿流的,哪有那個工夫。”

凌耀打了個哈哈,開始瞎扯,

“我跟你講啊,變異狼王的腿骨就是好材料,帶回去煉煉,我又有一把新劍啦!還有那個狼皮,韌性肯定好!還有狼牙……”

蕭霽年說的那句話,其實是暗示:凌耀完全可以昧下那顆晶核,而他也不會知情。

你就那麼實誠?不嫌虧?

而凌耀撇開了話題,就是告訴他,老子守信用,給都給了,沒什麼虧的。

老子把你當兄弟,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老覺著誰欠誰。

他們又七七八八、聊了許多毫無邊際的話,而後蕭霽年領著凌耀去了狼王洞穴。

兩人對那岩漿進行了“分贓”,而後心滿意足地開拔回城。

他們都沒再提那顆狼王晶核。

當然,回去途中,他們又碰見了凌霖晗和分院的一行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一戰,滅了凌霖晗的氣焰,這次行程中,凌霖晗雖然看上去並無大礙,但始終安靜如鵪鶉,沒有唆使別人挑事。

當然變異狼王的事情,他們也不擔心凌霖晗會說出去。

一來,昨晚凌霖晗那是私自行動,動用了許多不能輕易示人的力量。

如果他不想暴露給更多人,就自然不會提起狼王。

而二來,他身上還帶著那隻狼崽子,為了安全,更不會主動把事情漏出去。

如此,兩撥人也終於相安無事地回到了主城。

回城後,凌耀和蕭霽年一同去領了狼王的懸賞。

這下狼王被殺的事才終於被傳開了,狼王可能是變異雙系的小道訊息也開始露了出來。

可惜白魚幫的人都已經回學院了,事情早就板上釘釘。

旁的人看著再眼熱,也佔不到蕭霽年的便宜了。

這可讓蕭霽年爽氣了一把。

而且蕭霽年這下,得了夢寐以求的狼王晶核,頓時對自己步入洞虛境底氣十足,很快就回學院閉關了。

而凌耀,雖然意外渡過了木劫,而且這種危險的渡劫方法還凝實了他的靈力,但終歸傷了點元氣。

因此蕭霽年也不吝嗇,直接在臨江城裡,給他找了個靈氣充裕的閉關靜室。

在蕭霽年出關之前,凌耀便留在臨江城溫養自己,穩固境界。

兩個月後,蕭霽年出關了。

“你這是點菜呢,還是報菜名兒呢?”

吉祥酒樓裡,凌耀一臉無語地看著蕭霽年捧著選單在那唸叨。

旁邊店小二頭昏眼花地在那記菜名。

“怎麼?不行啊?老子給你渡劫護法呢!說要宰你一頓就要宰你一頓!誒誒誒,小二你別走啊,這個玉米排骨湯也給我排上!”

“那也不帶你這樣點啊,你這是打算一頓吃成豬嗎?”

凌耀鄙視眼看他,不過最後也沒攔著那小二下樓。

“吃不完打包帶走!”

“打包帶走你也能吃三天……”

“你就一負責買單的!要你管!”

凌耀:……行。你等著。有你的苦頭吃。

酒足飯飽之後,蕭霽年滿臉遺憾地看著桌上的剩菜:

“再借我一個胃,我還能接著吃……”

“得了吧,好不容易等到你出關。我可明天就要走了,你就光顧著吃?”

凌耀早就擱了筷子,在那裡喝酒。

“唉,我也捨不得你啊!相聚的日子總是那麼短暫,離別的日子總是那麼傷感……”

“傷感個鬼鬼,我覺得你倒是開心得很。”

“嘿嘿嘿,這不是上次沒吃成嘛。”

蕭霽年賊兮兮地笑了兩下,斜眼看他,

“這段時間學院安穩得很,你那個便宜弟弟三天兩頭出風頭,沒人顧得上我了。

“我這裡啊,悶聲發大財!多爽。”

凌耀才不管他悶聲發什麼財,反而用筷子尾戳他腦門兒:

“我正要提醒你呢,你可別一時爽,去招惹凌霖晗。除了有靠山,那傢伙渾身是寶,你可未必鬥得過他。”

“真不搞他?他現在在總院惹了眾怒,其他勢力都多多少少想找他點麻煩,我搞他兩下,也不突兀。”蕭霽年問。

“搞個什麼搞,最後誰搞誰都不一定呢,你可別給自己插旗子了。”

“啊?插旗子是啥意思?”

凌耀:……得。忘了這貨不知道呢:“你當我沒說吧。”

蕭霽年撓了撓頭,露出的不爽的表情:

“我是真不太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麼。我本來以為,他只是想透過打敗你來證明自己,所以你寬容他,希望他以後為凌家效力。

“可現在看來,他根本是不擇手段想搞死你啊!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不對他動手,任憑他繼續成長?

“我在學院內部還是有門路的,不用我親自出手,推波助瀾就可以,多的是人想要他死。就算是院長,也查不到我頭上!”

可凌耀還是一臉不同意。

不等他開口,蕭霽年急了:

“是不是信不過我!你兄弟自己實力自己不清楚嗎?你還怕我栽在這種臭小子……”

忽然,兩人皆是沉默。

“你是不是聽見那些聲音說什麼了?”

蕭霽年忽然問道,而後又開始自言自語,

“他們說,只要我對付凌霖晗就會出事?就像那些曾經找他麻煩的,看不起他的,都沒有好下場。是這個意思?

“對了,你還問我,如果我們的人生只是別人早就編好的故事……”

凌耀感受到蕭霽年情緒的變化,皺了皺眉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有備無患。

蕭霽年忽然正色到:“光翟,我知道你是擔心我,而且對那些聲音所說的一切感到煩惱。而我沒有切身經歷過,也無法體會你的感受。

“但是如果說,我們的人生只是別人的故事,一切都是註定的……我不相信,我不接受!

“不動凌霖晗,甚至躲著他,都可以。我本來也只是想替你出氣而已。但是我現在更擔心另一件事。

“在你心裡,那些聲音所說的那個‘真實的未來’,你真的就相信嗎?你已經對它屈服了嗎?”

凌耀不停轉動著手裡的筷子,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而蕭霽年也難得耐下心來,等待他的回答。

終於,凌耀開口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但對付一個人,總會有蛛絲馬跡。在神龍學院院長那樣的破空境面前,我不希望你冒險,哪怕只是一點。

“至於凌霖晗。我並不是怕他,或者怕所謂的未來如何,而不讓你動手。我有自己的理由。

“我自己做過什麼我自己清楚,他沒有理由想要殺我。可他覺得我們之間有深仇大恨。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有人在誘導他,讓他以為如此,讓他恨我,殺我。

“他只是一把刀。再鋒利,再尖銳,也只是別人手裡的刀而已。

“單單毀掉一把刀有什麼用?只要幕後黑手還在,未來等我的,還有第二把刀、第三把刀……永遠不得安穩。

“我要的,是毀掉持刀的那個人!”

凌耀將筷子一扔,站起身來:

“我接受真相和事實,哪怕它們荒誕不經;我也相信命運存在,哪怕聽來縹緲無定。

“但命運,從來都不是全靠別人寫的。屈服?他們說的,無論是誰說的,難道就一定是真的嗎?

“未來,在於選擇之間。哪怕無法離開水的魚,也可以選擇留在湖泊還是遊向大海。”

凌耀緩緩走到窗前,忽然手撐窗欞,向下一翻,整個人跳了出去:

“哪怕你今天威脅我請你吃飯,我也可以選擇不結賬!”

蕭霽年:“???靠!人呢?跑了???凌耀你個憨批!你給老子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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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修煉者,請勿模仿01行為。

拒絕野味,人人有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