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尹。

唐聚城外二十餘里地,有一片亂軍駐紮的營地。

自一支魏軍自函谷關起事以來,連破谷城、河南城,一部率先渡河,朝著唐聚城而來,兵鋒直指洛陽城。

另外幾部,則是分別朝著大谷關、廣成關、旋門關而去,意圖攻下洛陽八關,讓洛陽成為甕中之鱉。

當然

其餘幾部,那都是少部分兵力,意圖煽動其他地方叛亂,以壯聲勢。

真正的主力,便就在如今的唐聚城外二十餘里地外的營地之中。

深夜。

夜晚的黑暗籠罩著一切,只有零星的篝火點亮了一些角落。

篝火投下搖曳不定的光芒,勾勒出模糊的影子。

幾片破舊的帳篷在微風中搖晃,發出嘎吱作響的聲音。

在亂軍營地內,士兵們疲憊不堪,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躺在帳篷旁,大聲嘈雜地交談著。

有的喝酒解乏,有的捲起袖子開始扔骰子。

“等明兒打下唐聚城,找幾個白嫩的貴女玩玩!”

“貴女算什麼?聽說那士族子弟,吃他孩童的一口肉,便可延年益壽,我今日嚐了一塊肉,嘿!你猜怎麼著?好吃極了!”

“大大大!哎呀!怎麼又是小?”

“唐聚城小地方而已,若是能攻下洛陽城,你我也當一回老爺,搶個十個八個貴女,暖完被窩,看誰不順眼就吃誰!”

營中那些赤膊上身的亂軍,眼中全是獸性,他們現在,也只是長得像人而已。

身側,落下不少骨頭,那骨頭不似牲畜的骨頭,而似人的一般。

自攻破河南城之後,不知誰說了一句孩童的肉好吃,少女的肉更好吃。

一時在亂軍之中竟形成風尚。

結果自是可想而知的。

明明是有糧草,卻偏要嚐嚐鮮,成了食人魔。

戰馬在帳篷周圍啃食著稀糙的草料,發出低沉的嘶鳴聲。

從函谷關出來的魏軍中層軍將,紛紛在營中走來走去,試圖維持一些秩序。

他們的臉上充滿疲憊,眉頭緊皺,明顯感到頭痛不已。

在那些遊俠、亂民的影響下,魏軍中的一些士兵也沾染上了不少惡習。

不少人甚至加入其中,整日飲酒吃肉,看起來醉醺醺的,大聲嚷嚷,完全忘記了軍紀。

篝火旁,有一群士兵正在分食著一頭剛宰殺的‘野豬’。

他們將‘野豬’切成塊,然後串在長矛上烤熟。

火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龐,顯得猙獰而野性。

亂軍營地內瀰漫著各種異味。

血腥的氣息、燒烤的香氣、酒精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卻給人一種詭異與荒誕之感。

在這個深夜,亂軍營地充滿了無序和混亂,彷彿是一個失控的巨獸,無法被馴服。

不時傳來一陣陣酒意和嬉笑聲,伴隨著戰馬的嘶鳴和鼾聲。

亂軍士卒們或是搖晃著酒罈,或是圍坐在篝火旁,談笑風生,好像那洛陽城,便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一般。

正在此時。

夏侯楙率領著精騎悄然接近城外的亂軍營地。

夜色籠罩下,月光透過雲層微弱地灑在大地上,形成斑駁的光斑,為夜襲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亂軍營地內,敵軍的戰馬嘶鳴著,不安地踏動著蹄子。

有篝火在夜風中搖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夏侯楙身穿黑色鐵甲,身形矯健,如影隨形地前行。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亂軍軍營。

精騎們都緊隨其後,騎術嫻熟,步伐輕盈。

果然是烏合之眾。

夏侯楙心中想道。

偌大的軍營,駐紮的地方,便可知曉其領軍主將的水平了。

安營紮寨,一般會選擇駐紮在向陽且地勢高的地方,而且要避免潮溼低窪的地方,必須通風順暢,這樣可以避免疾病在營寨中傳染。

在夏侯楙看來,如果山坡有南北兩面,儘量選南面的高處,因為這種地方向陽,陽光照射充足。

旁邊一定要有水源,否則被敵人困住,就喝不上水了。

也不能靠著死水,防止士兵喝了生病。

也不能在草叢裡紮營,因為這樣敵人偷襲自己太方便了。

如果是靠水紮營,就儘量占上流,更不能在山谷裡紮營,防止敵人放水淹自己。

最適合安營紮寨的地形部位

要選擇易守難攻,能容納部隊兵力,且迴旋餘地大的地方。

比如有一塊高地,旁邊有水源。

平原和窪地是會被敵人突襲掃蕩的——駐軍怕被人先下手為強,必須有防禦時間來反擊。

然而這亂軍,便是駐紮在一片窪地之中,中間就一死水潭。

若是下個大雨,都不用人來攻,這營寨就被人淹了。

還有這營外,居然沒有崗哨,他率軍都摸到近前來了,營中居然還沒有反應!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

即便是起事了,也難成事。

不過,既然你如此不專業,那就別怪我下黑手了。

夏侯楙所帶騎軍越來越靠近敵軍營地,離亂軍營地只有百米之遠時,夏侯楙突然舉起手臂,發出了一個聲音幾乎聽不見的口哨。

咕咕咕~

這是暗號,精騎們瞬間停下蹄子,靜如山林。

夜風拂過,只留下一片寂靜。

嘎嘎嘎~

一聲烏鴉的淒厲叫聲突然升起!

這是夏侯楙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得令,精騎們如離弦之箭,衝向了敵軍營地。

他們的長矛刀槍在夜色中閃爍,瞬間刺穿了所謂營寨的寨牆。

其實根本就沒有寨牆。

“敵襲,敵襲!”

“快撤,快撤!”

“媽的嘎巴子,怕個鳥,大夥隨我衝!”

敵軍被夜襲來襲的突然襲擊嚇得四散奔逃,也有個別想要阻止起來,對抗夏侯楙精銳禁軍。

但與武裝到牙齒的禁軍相比,這些亂軍披甲率十分感人,哪裡是對手?

基本是就是一觸即潰。

營中心的正經魏軍,當即棄營而逃。

隨軍的這些烏合之眾,戰鬥力確實沒有,但他們人數眾多,卻是擋在了中央,給那些從函谷關一路出來的魏軍竄逃的機會。

“給我追!”

一路殺那些亂民,都如屠殺一般。

深夜,驚慌失措的亂軍被千人精騎一頓衝擊,直接亂了陣腳。

混亂之中,大家都在跑,也就形成了潰敗之勢。

在這潰逃的大勢中,你想要逆流而上,那可就會被這逃跑的亂軍踩成個餅。

夏侯楙的騎兵緊追不捨,刀槍落下,鮮血噴濺。

敵軍篝火被踩滅,只留下一片黑暗。

“搜尋披甲軍士,尋之殺之!”

夏侯楙的聲音在夜空中迴盪,命令著他計程車兵在亂軍營地中展開搜殺。

敵人的慘叫聲、呼救聲、哭號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恐怖的畫面。

夏侯楙一邊指揮軍隊,一邊細心觀察敵軍的動向。

他知道,這次夜襲是一次勝利的開始,但殺些流民亂民,今夜的成果是不顯著的。

若是能留下那從函谷關出來的曹彰舊部,那才是真正的大勝。

但隨著東方漸漸吐出魚肚白,這大勝的可能,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愈發渺茫起來了。

哎~

夏侯楙一臉失意。

本以為自己領軍出來,能一戰而平洛陽之亂,不想,這個英雄,他卻是當不成了。

可惡!

還是不行嗎?

夏侯楙雙拳緊握,最後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

“回洛陽,亂軍人數眾多,憑藉騎軍優勢,難以一戰定乾坤,不過今日一戰,亂軍損失慘重,或可為洛陽爭取一個月的時間。”

雖然沒有取得實質性的戰果,但不妨礙夏侯楙開吹!

這戰場上的功勞,有時候可以不用打出來,用嘴吹出來,那難道不也是軍功?

鮦陽城外。

魏王行營。

中軍大帳之中。

曹丕端坐在主位之上,此刻他面無表情,在眾人面前,已經是恢復成原來處變不驚的模樣了。

彷彿平輿城被劉禪攻下,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根本不足掛齒。

似乎是被魏王曹丕鎮定的神情給感染到了,如今中軍主帳中,賈詡閉眼假寐,陳群老神常在,吳質不動如山。

在武將一列,大將軍曹仁面色平靜,曹洪戰意昂揚,郭淮面色呆滯,似乎在神遊天外。

中軍主帳中,要說唯一魂不守舍的,便只有站在帳下,在文臣武將佇列中間的虎豹騎都尉曹休。

隨他一同進入軍帳之中的司馬懿,面色居然也顯得平靜。

“臣下,拜見大王,大王千年!”

司馬懿鄭重的跪伏在地,對曹丕行了一禮。

曹休早早的便趴在地上了,屁股撅得很高。

“罪將曹休,拜見大王,大王千年!”

司馬懿與曹休,一人淡定,一人惶恐。

但其實,這種情況應該是要反過來才對的。

曹休畢竟是宗親,就算是打了敗仗,曹丕也不可能真的將其處死了。

頂多是先罷了官職,賦閒一段時間,之後找個由頭,將其重新啟用。

曹仁數敗,依然是曹魏大將軍,從這一點來看,便很清楚了。

反倒是司馬懿這個謀臣,自己提出的先擊劉禪的計策,並且自己親自領兵前來,反而是丟了褒信,更讓平輿重地都被漢軍拿下了。

他的罪過,可比曹休大得多。

且又不是宗親。

照理說,他現在該惶恐才是。

司馬懿跪伏在地之後,吳質原本的不動如山,也顯得有些動搖了。

他眼中冷光一閃而逝。

這司馬仲達頗受大王寵信,若是此刻將其扳倒了,那大王日後,豈不是又只能依仗我一人了?

想法一出,吳質的腳步便踏出來了。

此刻他手持笏板,面色鎮定,語氣卻是大義凜然。

“大王,這司馬仲達獻如此計策,害得大王損兵折將,還接連丟失城池,更是有損魏國顏面。徐州、江東的問題,如今都沒有徹底解決,全因仲達所致,事已至此,還請大王下令,處置司馬仲達,以正軍法,以安軍心!”

聞言,曹丕眉頭一皺,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出來。

見火候不夠,吳質在一邊繼續說道:“本來大王便可先平定江東,再平徐州,最後再來對付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無有這司馬仲達,不僅平輿不失,褒信城也能保住,哪會落到如此的下場?現如今大王不得不安撫那叛逆臧霸,又咽下江東偷襲合肥之仇,皆拜仲達所賜也!”

越聽,曹丕火氣越大。

吳質這番話,讓他很是沒面子。

啪!

他的手重重的拍在身前案牘之上,面色很是陰沉,眼中殺氣四溢。

“仲達,你有何話要說?”

此時,司馬懿這才抬頭起頭來,即便是如此場面,他的面色依然平靜。

“汝南落入如此局面,確是臣下之過也!”

司馬懿直接認罪。

“大王,直接處罰罷!”

見司馬懿如此配合,吳質也做一回好人。

“將司馬懿遣回其溫縣老家,待其恕罪之後,再來啟用不遲!”

他只想得曹丕獨寵,並非是真要司馬懿性命。

“大王。”

吳質此話剛說完,司馬懿後面話,也開始說來了。

“臣下雖有罪,然罪在我軍主力未到汝南,罪在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與那諸葛孔明太過於狡猾了。”

哼!

吳質心中冷哼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那依仲達之言,你便一點罪過都沒有?”

司馬懿看都沒看吳質,而是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曹丕。

“丟失褒信,丟失平輿,在下確實有罪,然而,臣下與那汝南漢軍戰之多場,亦是摸清其底細。一戰而敗,算得了什麼?荊州糧草不足,其在汝南的軍力,不過四萬人,大王此番或可一戰而定天下,兵鋒直驅新息,趁敵不料,取那漢中王太子的項上人頭!”

“哈哈哈~”

吳質大笑一聲,說道:“大王,此乃司馬仲達脫罪之言而已,平輿被佔,我軍糧草不濟,安能捨近求遠,不攻平輿,反去攻新息?”

司馬懿眼神依然堅定。

“劉禪攻拔平輿,全是在其預料之中的,我軍主力至此,亦是在其計算之內,若是我軍真攻平輿,且不說能不能在短時間內攻下,就算是攻下了,怕也是要中那劉公嗣之計了。”

“若孤攻平輿,那劉公嗣有何計策?”

沉默許久的曹丕,終於是開口說話了。

“平輿城中不過趙雲所帶不足萬人兵丁,焉能擋住我二十萬大軍?為解平輿之危,劉禪必將主力漢軍派出去,襲擾我軍,讓我軍無法使全力攻城,甚至於用出圍魏救趙的計策出來,而漢軍出動,新息必定空虛,此誠我等殺那劉禪的最好機會!”

有劉禪在的漢中國,跟沒有劉禪在的漢中國,那完全是不一樣的。

司馬懿死死的盯著曹丕,而曹丕也是看著司馬懿平靜中略帶著瘋狂的眼神。

說實話.

他心動了。

老婆被搶,頭上戴了幾個月的綠帽子,他早就想取下了。

相比於拿下平輿,直接去報仇雪恨,更讓曹丕動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