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又忙碌的一天很快過去。

剛下班,嚴霜打了卡,油門踩到底,用飛一般的速度開向老地方。

停好車,她快速衝進火鍋店。可還是慢了一步,林曉已經抱著胳膊表情很是不耐煩地看著門口了。

這傢伙不經餓,每次等她等久了,就擺出一副臭臉。直到東西吃進嘴裡表情才會稍微緩和一下。

嚴霜揚起討好的笑容,走了進去。

林曉坐在熱騰騰的火鍋前面,也不玩手機,一雙眼睛就這麼掃射來掃射去。

終於,她的眼神定住了。看著那個慢吞吞的女人,從兩張桌子中間擠了過來,走到她面前。

“今天稍微快了一點。”林曉看著對面氣喘吁吁的女人,拿起吸管朝桌上的奶茶“啪”一戳,遞了過去。

嚴霜拿起奶茶猛吸幾口,緩了一緩抱怨道:“還不是怕你餓著。”

嚴霜以為對面的女人會為她的話感動一下。抬眼看過去,這個沒良心的已經開始自顧自地往火鍋裡下菜了。

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她也夾起幾塊毛肚丟進紅湯裡。

兩個人開始了無言的進食。不是嚴霜不想講話,是林曉吃飯的時候壓根沒時間理她。

她的碗中不停有林曉夾過來燙好的菜,還不能拒絕。

每次嚴霜抗議,林曉都說自己吃得太快了,不趕緊給她夾一點留著,菜一會兒就被自己炫沒了。

火鍋中的紅湯翻滾著,兩人默默埋頭苦幹快一個小時,林曉終於吃飽了。

她喝了口奶茶,緩和了下胃裡的辣意。才終於有時間和對面的女人講話。

“你們公司是不是出人命了?”這個女人,不開口就算了,稍微一開口就是核彈。

嚴霜還在努力吃著碗裡堆起來的菜,聽了她的話猛地抬頭,看向她。

“你怎麼知道?”

林曉朝嚴霜眨了眨眼睛,夾著嗓子道:“有什麼事是本小姐不知道的。”

嚴霜無語,啥時候了,還開玩笑呢。

“好好講話。”這嗓音一出來,她碗裡的菜頓時都不香了。

“好嘛...”林曉清了清喉嚨,正色道:“你們公司死的那個人,他的爸媽把自己兒媳婦給告了。請的恰好是我們律所的張律師。”

“他們來的時候,我聽見是你們公司的事情,就順便聽了一耳朵。”

嚴霜才不相信她的話,就算這事不是她公司的,她林曉那一耳朵也是收不回來的。

“你怎麼不問我,他們為什麼要告自己兒媳婦?”林曉見嚴霜沒回應,催促道。

嚴霜無奈,她能說自己早就知道了嗎?

“為什麼?”但她還是問了,滿足她。

“聽說啊,是他們家的兒媳婦把自己兒子給殺了,趁晚上睡覺的時候。”林曉看了看四周,捂著嘴小聲講了出來。

她還知道要捂嘴。

“你們律所才接的案子,就這麼直接和我說是不是不太好?”嚴霜提醒她,注意點職業道德。

林曉連忙往四周看了看,說道:“哎呀,你又不是外人。而且我知道,你不會往外說的。要不然,顯得我們關係沒那麼好嘛。”

“是是是!”嚴霜點頭。雖然很感動,但沒必要。

“我繼續說哈,你坐過來啦,我要小點聲。”林曉已經不滿足隔著一張桌子和她聊天了。

嚴霜只得挪動到對面,擺出非常認真的姿態聽她講話。

“後來,我聽張律師說。你們公司那男的之所以被他媳婦殺了,就是因為他家暴。”

“這就查清楚了?”嚴霜吃驚道。

“當然不是,張律師不是接了這個案子嘛,下午他就去現場了。旁邊的鄰居不知道他是哪一邊的,將他拉到一旁悄悄講的。”

“從現在開始我說的話,你都要...”林曉在嘴上做了拉鍊的東西。

嚴霜立刻懂了,連連點頭。也做了和她一模一樣的動作。

喝了口奶茶,林曉趴在她耳邊小聲說道:“聽說,只要這男的喝酒了,或者家裡的小孩在鬧,這女人當晚準會被打一頓。那聲音,往上往下數三層,每家都聽得清。”

“怎麼會...”嚴霜有些恍惚,感覺自己此刻聽到的這個事件裡的主角,和她平時認識的那個同事劉呈,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她的印象中,劉呈就是個熱心、陽光的大男人,怎麼就這樣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我們公司的劉呈吧?”嚴霜有些不敢相信,向林曉求證。

“當然,難道你們公司還有我不知道的人也...”林曉問道。

“想什麼呢,烏鴉嘴。”嚴霜立刻打斷她未說完的話。

嚴霜還記得,自己剛進公司時,人事部的小姐姐剛好不在。當時就是劉呈一臉熱情地告訴她財務室在幾樓,怎麼辦理入職的。

這樣一個開朗的人,怎麼才認識三個月,搖身一變就成了一個會打女人的家暴男了呢?

“人不可貌相,你呀...從小就太容易相信別人了。”林曉開啟話婆婆模式。

“你剛才那事還沒講完呢。”嚴霜知道,再不轉移話題,林曉又不知道要掰著手指頭從她幾歲開始數落了。

“噢,對!”林曉成功被帶回正題。繼續道:“張律師打聽到了這些,都有點不想接這個案子了。”

林曉聳聳肩,“可惜他去之前已經答應委託人了,所以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了。”

“那些鄰居還說,經常看見劉呈老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出門。鄰居們想幫她找婦聯,她還不承認,說是自己摔傷的。”林曉貌似越說越氣。

嚴霜沉默,她從前只聽說過或者在網路上看見過。沒想到自己身邊也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她發現,這些女人都有一個共同點,為了保護自己的婚姻,選擇一個人吃下苦果,什麼都不說。

不會保護自己的身體,也不會保護自己的心靈。任由自己在這些狂風暴雨一樣的毆打中失去自己本來的面目。

“就是這一遍一遍的毆打,讓他老婆最終忍不住,才找機會將他給反殺了。”說完這些,林曉已經氣到不行了。

“你說她早些醒悟,也不至於極端到將自己也送上了末路。”

“可能也是顧慮孩子吧。”嚴霜想了想,答道。

“那現在不是對孩子的傷害更大嗎?”林曉對這種堅持不以為然。

也是,這句話嚴霜很是贊同。她這樣的犧牲只會感動她自己,感動不了對方,同時也救不了自己孩子。

“好了,不說了。我要回去了,晚上還要趕材料呢。”林曉拿起沙發上的包,對嚴霜說道。

“嗯,拜拜!”嚴霜將她送到門口。見她的車飛一般彈射出去,才搖搖頭坐進了自己車。

今天太累了,嚴霜回家後,婉拒了媽媽燉的美容湯,洗完澡後便上床睡覺了。

深夜

青綠色格子被褥下,已經睡著的嚴霜不停地翻來覆去。

她睡著後,就一直做著稀奇古怪的夢。

夢裡一會兒是劉呈被砸得滿臉是血的娃娃臉。一會兒是一位陌生女子穿著暗紫色連衣裙赤著腳走在公司頂樓的天台上。

這個女子似是漫無目的地來回散步,從左走到右,又從右走到左。

除了能看清她身上那件顏色深到讓人眩暈的紫色連衣裙,還有異常消瘦的四肢外。那女子的五官,嚴霜卻怎麼都瞧不清。

她一直低著頭,佝僂著背,黑亮的頭髮順著她的臉頰從兩邊直直垂下。

漆黑的天台,四周沒有一絲亮光,與黑夜快要融為一體的人在空氣中慢悠悠地晃盪。如果換成平時,嚴霜這個極度膽小的人早跑到八里地外了。

但今日,嚴霜心裡卻很清楚自己是在夢中,所以膽子也大了許多。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驅使著她,讓她想努力看清楚那個女子的長相。

突然,那女子停住了來回走動的腳步,垂著的腦袋震動了一下,然後脖子僵硬又緩慢地朝嚴霜所在的方向轉了過來。

嚴霜在夢中屏住呼吸,有些心虛又有些心慌,怕自己偷看被別人發現後會被罵。

但在那女人轉過臉後,這些情緒全部離她而去。

此時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