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宛寧第二日便帶著銀燭出門了。

趙望舒要留在府衙,說是要為幾日後去秦縣做準備,所以要先研究一下秦縣的縣誌。

她留在府衙中,讓吳道全陪著,青州府衙各種縣誌文字記載資料都很齊全。

趙宛寧看不進去那麼多的書卷,趙望舒便不留著她了。

趙望舒明著說這是為了瞭解秦縣和為解決瘟疫做準備,實際上卻是為了藉著個幌子來尋找吳道全的罪證。

吳道全卻還不知道,他一看趙望舒對他尊敬有禮,便以為趙望舒是被他那番說辭打動了,整個人還處於沾沾自喜的狀態中,殊不知趙望舒正在尋找他的罪證。

趙宛寧原本想帶著阿桃一起出門,畢竟阿桃是青州本地人,有她陪著出門也比較方便。再說了,阿桃原本不辭辛勞陪著趙宛寧前來青州便是為了尋找自己的家人。

可阿桃昨日夜裡突然發起高燒,整個人燒得昏昏沉沉的,一直醒不過來。趙宛寧連夜叫了京城跟來的御醫來給她看病,御醫說阿桃是感染風寒。

因此,趙宛寧便留阿桃在府衙中休養。畫屏放心不下,便留著照顧她。

今日出了太陽,和煦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房頂上的積雪也開始融化,屋簷下結了長長的冰柱。

京城雖然冷,也會下雪,但比起青州來還是更暖和一些。即使有積雪和凍起來的冰柱,比起青州來,也算不得什麼。

趙宛寧還是第一次看到屋簷上掛著這麼長的冰柱。

透明的冰柱如同鐘乳石一般垂掛在簷下,太陽一曬,亮晶晶的,還往下滴著水,在屋簷下的地面上留下一灘水跡。

趙宛寧一臉新奇地伸出雙手,想要用手將那冰柱摘下來。

銀燭趕緊攔住她:“郡主,這個冰柱太冰了。您的手會被凍傷的。”

趙宛寧卻毫不在意,只是她剛一動手,那冰柱便從中間碎裂。

趙宛寧拿著碎成半截的冰柱仔細檢視。那冰柱子看著寒冷,握在手中卻發熱。很快,趙宛寧的手掌便紅了起來,也不知是凍的還是熱的。

趙宛寧也不是出來閒逛的。她還記得昨日趙望舒吩咐她的,若是她在青州城內見到裴越,還要給裴越帶話。

府衙門口依舊支起大鍋施粥,排隊的人似乎比起前幾日少了一些。

趙宛寧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視線在排隊領粥的人群中梭巡了幾圈,卻未找到裴越的身影。

趙宛寧有些失望,卻也有些慶幸。失望的是她今日並沒有在人群中見到裴越,卻也慶幸,慶幸裴越並未淪落到要靠府衙施粥來維持生計。

趙宛寧想了想,既然這裡找不到裴越,不如去街上逛一逛。

趙宛寧隨意選了個方向,便帶著銀燭一起往前走。

青州城的大街與京城的大街也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差不多的鋪子,賣的差不多的東西。

無非就是京城裡那些鋪子佈置得更加精緻,而青州的這些鋪子看起來卻有些破敗。有的房屋的牆上還混著泥土,大概是因為水災留下的。

日子越來越接近新年了,青州城內也開始變得熱鬧起來。不管怎麼說,今年總算是快過去了,即將到來的新年值得慶祝。

街角有個小攤,攤主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她穿著橘色的棉衣,梳著雙丫髻,盈盈笑著。

“賣花嘍,賣花嘍。這位姐姐來看看這珠花吧。”

“新年快到了,給自己添置一件好看的首飾吧。”

那小姑娘聲音清脆,笑容討喜,不停地向路過的行人吆喝著。

只是如今世道艱難,很多行人連溫飽都難以保證,哪有閒錢來購買首飾。

而那些買得起首飾的富家小姐,卻根本看不上這小攤上的廉價貨。

即使那小丫頭吆喝地十分賣力,卻也沒有什麼人光顧她的生意。

旁邊賣乾貨的大娘安慰她道:“你這女娃,這時候賣這個哪有人買呀?大家窮得連飯都快吃不起了。”

那小丫頭有些落寞地道:“吳嬸,我也知道。可我只會做這個。”

“唉。”那大娘嘆了口氣:“也不知這世道還會不會好了。”

“一定會的。”那小姑娘語氣堅決,眼中含笑,帶著滿滿的嚮往和期待:“昨日那位朝陽大公主和清河郡主不是來我們青州了嗎?有那二位貴人在,想必那個欽差大臣也不敢亂來了。”

“我們青州定能順利熬過此次天災。”

趙宛寧帶著銀燭走到攤子前。

那攤子上擺著大大小小的珠花和髮簪,比不得宮裡那些金銀首飾,看著卻也有幾分野趣。

趙宛寧隨手拿起一隻山茶形狀的珠花,粉白的花朵,翠綠的枝葉,那珠花不知道用的什麼材質做的,看起來晶瑩透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漂亮姐姐,這隻珠花的顏色很襯您今天的衣裳,不如戴著試試看吧。”那小丫頭笑著道。

趙宛寧含笑點點頭,銀燭很有眼力見兒,她從趙宛寧手中接過珠花,然後尋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將山茶珠花插上她的髮髻。

趙宛寧今日穿了一身粉色襖裙,出門的時候畫屏怕她凍著,又給她披上了同色系的披風。這一身粉色走在百廢待興的青州城內,宛如一道靚麗的風景。

趙宛寧臉上未施粉黛,頭髮也只是簡單的梳了一個髮髻,髮髻間一支同色珠花,看起來卻格外清麗動人。

那小丫頭趕緊拿起桌子上的銅鏡,那銅鏡有些年頭了,背面的花紋都被磨的看不清了。

趙宛寧卻不嫌棄,兀自照著那銅鏡,滿意地點點頭。

那大娘一看趙宛寧的打扮,便知道她肯定是個富貴人家出來的小姐。她不停地給那小丫頭使眼色,想讓她趁此機會多賣出去些首飾,最好再把價格提高一些。

反正對於這些富人來講,買珠花的這幾個錢對他們而言算不得什麼,但對於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卻是賴以生存的本錢。

趙宛寧自然也看到了那大娘的小動作,她沒說什麼,又從桌子上拿起一隻蝴蝶形狀的髮釵。

那蝴蝶髮釵栩栩如生,拿起來時,還會隨著動作不停的晃動翅膀,倒真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趙宛寧反手便想將這隻蝴蝶髮釵插進發髻。

不料,那小丫頭卻開口道:“漂亮姐姐,這隻蝴蝶髮釵很貴的,要一百文呢。”

趙宛寧還未說話,銀燭先開口了:“你這小丫頭,不過是一百文錢罷了,我當是多貴呢。”

“要是我家小姐喜歡的話,別說一百文錢,就算是一百兩銀子也算不得什麼。”

畢竟連銀燭的月例都有五兩銀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小丫頭卻面含歉意道:“這隻蝴蝶髮釵做起來很費力,我花了整整十天時間才做出來,所以才訂了一百文。”

“可是,這髮釵的材料很廉價,配不得這位漂亮姐姐。若是您真的買回去了,我覺得對不住您。”

一旁的大娘一臉恨鐵不成鋼,攔著這富家小姐做什麼,讓她買便是了,能賺錢就行。

可大娘也知道這小丫頭的性格,便趕緊上前替她解圍:“這位小姐,這楊家丫頭也是個實誠人,並沒有要冒犯您的意思。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趙宛寧站在一旁不說話,她並沒有要責怪那小丫頭的意思,反而覺得這小丫頭確實為人實誠。

明明看著她一身綾羅綢緞,不像缺銀子的樣子,也並沒有獅子大開口,隨意要價。確實難得。

“我挺喜歡這支蝴蝶髮釵的。”趙宛寧話中含笑:“這些珠花髮釵都是你自己做的嗎?”

那小丫頭點點頭:“是我做的。”

趙宛寧的手指在桌子上的珠花上略過,她道:“你的手藝很不錯,這些珠花的樣子也很漂亮。只是這些材料普通了些,若是能用上好的材料,比如金銀玉石,定會賣個好價錢。”

那小丫頭尷尬的撓了撓腦袋,面色窘迫:“我沒有錢買好材料。”

趙宛寧心思一轉,瞬間又有了開店的想法。

只是這裡畢竟是青州,不是京城。她也不好隨意亂來,至少應當回去跟趙望舒商量一下。

趙宛寧笑著道:“這隻山茶珠花和這隻蝴蝶髮釵我要了。蝴蝶髮釵你幫我包起來。”

那小丫頭欣喜地連連點頭:“好的好的,謝謝貴客光臨,一共一百三十文。”

銀燭拿出錢袋,在錢袋裡翻找許久,卻只掏出來兩枚銅板。

“小姐,只有碎銀。”銀燭小聲道。

趙宛寧便拿了一兩碎銀遞給那小丫頭。

“我這裡找不開。”那小丫頭尷尬道。

趙宛寧想了想道:“無妨的,你收下吧。多出來的就當姐姐請你吃好吃的。”

那小丫頭卻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無功不受祿。姐姐您若是真的喜歡……”

那小丫頭彷彿下定決心,咬咬牙道:“這珠花和髮釵便送給您了。”

“你不是說無功不受祿嗎?我怎麼能收下你這珠花。”趙宛寧反問道。

“您若是方便的話,多多在親朋好友之間推推我我這小攤子。”那小丫頭笑著道:“還有我這大娘,她家的乾貨都是親自去山上採回來的,可新鮮了。”

趙宛寧笑著道:“那好,就這麼說定了。你明日還會來嗎?”

那小丫頭點點頭。

“那我明日帶著姐妹來找你。”趙宛寧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直到趙宛寧兩人離開了視線,那大娘愁容滿面,心似滴血:“那可是一兩銀子呀!你為什麼不要啊,夠把你這攤子都包圓了。”

那小丫頭卻搖了搖頭。

“唉,你這個死腦筋。”大娘深深嘆了口氣,轉身的時候,餘光卻發現桌子上銀光一閃。

“你看那是什麼?”大娘欣喜道。

小丫頭聞言抬頭看向桌子,只見剛剛那位小姐站過的位置多了一方手帕。

寒風吹過,手帕被掀開,裡面赫然是兩塊碎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