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莫春去廚房端薑湯被看到了,晚膳前楊子賢來了一趟。

趙宛寧喝了熱乎乎的薑湯又蓋著軟乎乎的錦被睡了一覺,基本已經恢復如常了。

楊子賢一來,她便裝作身體不適的模樣,虛弱地躺在床上。

楊子賢看到病殃殃的趙宛寧,擔心會破壞自己的好事,當著趙宛寧的面便要發火。

“你們兩個是怎麼照顧趙小姐的?”楊子賢努力壓制體內的怒火,可依然控制不住地抬高了聲音。

莫春和莫秋兩人立刻跪倒在地,聲音顫抖道:“是奴婢們不好,請公子責罰!”

趙宛寧連忙撐起身子,為她們二人求情:“恩公,不怪她們,是我非要去花園轉轉散散心……”

一聽到趙宛寧的聲音,楊子賢才想起自己在她面前謙謙公子的人設,連忙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來。

楊子賢笑眯眯道:“既然是趙小姐的吩咐,你們便起來吧。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記得給小姐穿厚些,畢竟現在天寒地凍的,萬一凍壞了怎麼辦?”

後一句是對著趙宛寧說的。

趙宛寧忍著噁心,擠出一個感激地笑容來:“謝過恩公。”

“欸,我不是說了嗎?別叫我恩公。”楊子賢謙恭道:“叫我子賢即可。”

趙宛寧想著今晚要去救銀燭,不好推辭,便從善如流地叫了一聲“子賢”。

楊子賢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

他看著躺在引枕上還有些虛弱的趙宛寧,她臉頰白裡透紅,像落了雪的紅梅,半闔著眼睛,眼角下垂,眼尾泛紅,看著十分惹人憐愛。

楊子賢心神一震,看來得加快進度了。

很快便有前院的僕從來找,楊子賢擔心是本家有事,安慰了趙宛寧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離開時,他衝莫春使了個眼色。

莫春便起身,跟著他出了門。

“這趙小姐今日如何?”楊子賢邊走邊問。

莫春低著頭跟在他的身後,她知道楊子賢想知道什麼,他不過是想確認趙宛寧有沒有被那入夢香所影響。因此,莫春便回憶著上一個用了入夢香的人的表現,編了些謊言,給楊子賢交差。

“她真的向你打聽我的婚嫁之事了?”楊子賢欣喜萬分。女子在什麼情況下才會主動打聽男子的婚嫁之事,自然是心悅這位男子。

楊子賢勾起嘴角,前兩次還對他無比嫌棄的女人突然愛上他了,這種征服的快感令他飄飄欲仙。

“是的,公子。”莫春小心地觀察楊子賢的表情,確認他已經相信了,這才鬆下一口氣。

今夜趙姑娘要去救她的侍女,她定然不能讓公子對趙姑娘心生懷疑。

楊子賢沉思片刻,而後道:“今日照顧好趙小姐,務必要讓她在明日恢復體力,聽懂了嗎?”

莫春的心猛然一沉,這是個不太好的訊號,以往公子說了這句話之後,便會……

“聽懂了嗎?”見莫春不回應,楊子賢不耐煩地又重複了一遍。

“奴婢聽懂了,聽懂了。”莫春連連應道:“公子請放心,奴婢定不辱使命。”

聞言,楊子賢滿意地笑了。

“回去吧,好好照顧趙姑娘。”

莫春回去便把這事跟趙宛寧說了。

“趙姑娘,你可要儘快逃走!”莫秋叮囑道:“公子他,他真的……你千萬要小心。”

莫秋也不知道要如何說下去,楊子賢折磨人的手段很多,她在這別院見過不少女子被他折磨的不成人形。

每一次,她和莫春都想救人,卻又不敢插手,見那些女子受苦,她們總覺得良心不安,彷彿她們就是楊子賢的幫兇。

這一次,她和莫春也是討論了許久,才決定豁出去一次,幫趙宛寧一把。

若是能夠幫助趙宛寧,那便再好不過。若是幫不了,她們也算是盡力了。

趙宛寧換上了她來時穿得那身衣裳。

莫春把自己的侍女裝拿給趙宛寧,莫春比她更豐腴一些,趙宛寧穿著自己的衣裳,又套上莫春的衣裳剛剛好。

“晚膳後,內院的護衛會換班。到時你跟著莫秋一起去廚房,那時天已經黑了,你只需低著頭,那些護衛認不得你的。”

莫春囑咐道:“柴房就在廚房的後面,你到時記得從你右手邊的小巷子拐進去,那裡一側靠牆,不會被人發現。”

趙宛寧連連點頭。末了,她十分感激地開口道:“我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們二位,待我逃出去了,定會救你們二人出去!”

莫春卻搖了搖頭道:“你逃出去後便趕緊跑吧,跑得越遠越好。這楊府不是你我能得罪的人家。”

“楊府再怎麼仗勢欺人,也不過是個大點兒的商戶而已。待我逃出去了,定要去報官,讓官府來查查他楊家是如何強搶民女的。”趙宛寧義正辭嚴道。

莫秋卻咯咯一笑,她道:“趙小姐,你還是別報官了。這青州府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楊家與官府勾結甚廣,說句不好聽的,那青州府衙恨不得都要跟著楊家姓楊!”

“你去報官又能如何?楊家早就把上上下下大小官員全都打點好了,你去報官,只會自投羅網。萬一再被官府送回來,就不一定能逃跑第二次了。”

趙宛寧心神一凌,她知道裴越在查楊家,猜到楊家可能有些不乾淨,卻不想這楊家居然如此膽大妄為。

趙宛寧不可置通道:“這楊府當真如此手眼通天?”

莫春微微頷首,她面露難色,有些艱難地開口:“趙姑娘,實不相瞞,我們前主家,秦縣鹽場的主人莫家便是被這楊家害得家破人亡的。”

“楊家還未起勢前,莫家是青州府首富,在這青州府也是有口皆碑,楊家一直跟在莫家身後。”

“後來,楊家二爺上位,不願意再跟著莫家,便生了歪心思。他不知道做了什麼,只知道後來與那青州太守黃義安稱兄道弟。”

“第二年,莫家的鹽場便被楊家吞併。楊家吞了莫家的鹽場還不夠,還陷害莫家大爺入獄,我家大爺最終慘死在獄中。莫家從此家破人亡,莫家的子孫死的死,逃的逃。”

“連莫家這樣的大家族都難逃楊家的迫害,你一個弱女子又如何對抗楊家呢?”

莫春說道最後聲音哽咽,莫秋抱著她默默給她擦眼淚,而莫秋自己也淚流滿面。

趙宛寧努力消化著莫春的話,莫春言辭懇切,又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說的應當都是實話。也不知道裴越查到了多少……

趙宛寧暗自下定決心,待她逃出別院,定要讓大公主好好查查這楊府,莫春和莫秋二人可以做人證。

見莫春莫秋二人情緒低落,趙宛寧便安撫道:“你們一直在這別院,可能不知道。聖上已經派了欽差大臣來青州,那青州太守黃義安已經被捕入獄,不日便會押解至京城候審。”

“按照黃義安的官職,他必定會被送進大理寺,大理寺向來秉公執法,只要黃義安進了大理寺,他所做的那些壞事定能查得清清楚楚。到那時,莫家也能沉冤昭雪。”

“真的嗎?”莫秋面露欣喜。

趙宛寧點點頭。

“那楊家呢?楊家肯定會賄賂欽差大臣,萬一欽差大臣被楊家收買,豈不是……”莫春面露愁容,她是真的怕了楊家,有錢能使鬼推磨。

趙宛寧安撫道:“至於這楊府,聖上派了朝陽大公主來青州了,她會查楊家的。”

莫春卻依然蹙著眉頭:“大公主又如何?她一個女子又能查到多少呢?”

“話不能這麼說。”趙宛寧抬高了聲音:“女子為何不能查清楚這青州府底下的髒汙?大公主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智勇雙全,不過是區區一個楊家,定然不在話下。”

莫春也不報什麼希望,見趙宛寧如此篤定,但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收拾桌子。

趙宛寧見莫春不肯相信自己,也知道她是一直被楊家壓迫著,楊家在這青州府作威許久,楊家在她心中宛如一座大山,無人能移動分毫。

趙宛寧想了想,又問道:“若是今後有機會,那楊家人被抓起來了,你們願意去做人證嗎?”

“什麼人證?”莫秋疑惑地問道。

莫秋雖然未曾開口,卻也面露困惑。

趙宛寧解釋道:“就是,楊家人若是被抓了,官服需要對他們的惡行進行審理,到時候也需要人證物證,只有人證物證俱全,才能將他們繩之以法。”

“你們願意去作證嗎?證明楊家人對莫家做的那些事,陷害莫家大爺入獄?”

莫秋連連點頭:“當然願意!”

莫春也微微點頭,道:“若是有那麼一天,我們姐妹二人定會去府衙作證。”

趙宛寧笑了笑,喃喃自語道:“那就好。”

“什麼?”莫秋沒聽清,便追問道。

趙宛寧想了想道:“我是說,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

莫秋也附和道:“是呀是呀。等到楊家人入獄了,莫家沉冤得雪,莫家的公子小姐也就能回來了吧?也不知道五小姐如今長高了沒,有沒有好好吃飯……”

一旁的莫春什麼都沒說,她愣愣地看著窗外,正對著窗的院子種了一株紅梅。凜冬時節,正是紅梅盛開的季節,那株紅梅卻光禿禿的,連一個花骨朵都沒有。

那是莫家五小姐親手種下的梅花樹,自她離開莫府後,那梅花樹便這樣,不開花也不長葉,彷彿已經枯死了。

楊子賢說過很多次要將那梅花樹砍了,都被莫春和莫秋想盡辦法保住了。

只希望五小姐回來時這梅花樹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