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如田萋萋一般進了邀月苑之後,對外也稱說是趙宛寧在街邊撿到的小乞丐,見她可憐便帶回府當侍女。

事情傳到長公主那裡,原以為長公主會發火,卻不想長公主只是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在小佛堂誦經。

從府外撿個小乞丐回府當做侍女,這倒是趙宛寧能做出來的事情。左右長公主府家大業大,養兩個小丫頭還是沒問題的。

徐嬤嬤卻覺得奇怪。長公主一向表現得不喜歡郡主,更不喜歡郡主從府外帶回來不知根底的人當侍女。按道理說長公主應該很生氣,即使郡主如今不聽管教,長公主也有辦法能讓郡主就範。但長公主卻什麼都沒做,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不像是長公主的行事呀。

“徐嬤嬤。”找公主突然開口。

“老身在,殿下有何吩咐?”徐嬤嬤躬身問道。

“扶我起來吧。”

徐嬤嬤便摻起長公主,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長公主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手中還繞著佛珠,“對宛寧。”

徐嬤嬤跟著長公主幾十年了,見此情形,便知道長公主是想傾訴。她便配合著道:“長公主對郡主的態度確實有些奇怪。”

“哦,說來聽聽?”長公主睜開眼抬頭問道。

徐嬤嬤想了想,然後娓娓道來:“您對郡主一向嚴厲。但老身跟著您這麼多年了,也知道您是面冷心熱。雖然您表面上對郡主冷心冷面的,揹著外人時,卻十分的珍惜郡主對您的心意。”

“只是自從表小姐前來投靠之後,您對郡主的態度就變了……”

徐嬤嬤有些欲言又止。

長公主引她在身側坐下:“你便直說吧。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不好說的?”

徐嬤嬤坐下之後,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公主請恕老身無禮。郡主她畢竟是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記得您生郡主的時候難產,產婆和女醫說這孩子活下來的機率極小。是您拼著一條命將她生下來的。”

“郡主幼時乖巧可愛,對您很是尊重,處處希望獲得您的認可。只是由於鎮北侯的原因,您後來一直對郡主不假辭色。其實這也好說。郡主每次笨拙地討好您,而您雖然面上十分嫌棄,在郡主走後卻總是開心許久。老身都看在眼裡,您還是十分喜歡郡主的。”

“自從表小姐來了長公主府,這一切都變了,您對郡主的態度也變了。府中的下人時常在背後嚼舌根,說您對錶小姐比對郡主還要好,因此也對郡主有些怠慢。可是郡主心善,卻從未責罰過下人。”

“後來郡主與祁小將軍退婚,您似乎也開始彌補郡主了。不過這個時間也沒有持續很長,便又開始盛寵表小姐,打壓郡主。”

“而郡主也似乎像換了個人,性格大變,再也不往咱這清曠院跑了。”

“後來的事情您也都知道。表小姐誣陷銀燭的時候,郡主是真的生氣了。也是從那天起,郡主她不再……”徐嬤嬤說話的時候一直觀察著長公主的神色,見長公主面色越來越沉,她便也適時的停住。

沉默半晌,長公主才悠悠開口道:“是我對不起寧兒。”

徐嬤嬤卻覺得疑惑,母女之間哪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但她只是默默地看著長公主,傾聽長公主的訴說。

長公主自嘲一笑:“我確實有愧於宛寧……”

徐嬤嬤等了許久也不見長公主繼續往下說,她也沒敢催促,只當長公主是在陷入回憶當中。

“不瞞你說,我確實想要彌補宛寧。”長公主長嘆一聲,“她已經及笄了,到了嫁人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姑娘們早早地就許配了人家,我就算再怎麼想把宛寧留在府中,她很快也要嫁出去,離開長公主府。”

“世人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若是真的等到宛寧出嫁了,以後我便不能這樣日日與她相處。她會有新的家人,她會叫其他的人為母親。”

“可郡主的親生母親永遠只有您一個呀,殿下。”

長公主悽楚一笑:“我這些年來對她的忽視和怠慢,她還會將我當做親生母親嗎?”

徐嬤嬤一愣,就衝郡主現在對長公主的態度,怕是不會再在意長公主了。可這話她也不敢說出來。

“罷了,不說這個了。”長公主苦笑。“也就是你,我還能跟你說說心裡話。也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困在殼子裡。”

長公主抬眼看向徐嬤嬤道:“若是我說,我對宛寧的所作所為並非出自本意,你相信嗎?”

徐嬤嬤哪敢說不相信,她強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來:“郡主畢竟是您的親生女兒,我也相信公主所做皆有因果。”

長公主情緒有些激動道:“近日來,我總覺得自己好像被控制了。我對宛寧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明明我心裡不是這麼想的,可我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卻又是實實在在地傷害了宛寧。”

“反而是對宸安,不瞞你說,我對宸安也只是心疼她一個弱女子孤苦無依,長公主府不過是多添一雙筷子罷了,所以我便留她在府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想要聽從她的請求。”

徐嬤嬤以為長公主是後悔這麼對待表小姐,畢竟長公主對待郡主都沒有那麼好。如今看郡主冷了心,又後悔。她想了想安慰道:“殿下,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後悔也追悔莫及,還不如珍惜眼前。您若是真的想彌補郡主,不如從此刻開始。左右郡主現在還沒有婚約,還住在長公主府中,您與郡主還可以經常見面,彌補郡主。”

長公主像被突然點醒了一般,感激地看向徐嬤嬤道:“你說的對。與其在這裡自怨自艾,不如行動起來。”

大理寺。

展志跟了那個鍾叔好幾天了,也不知為何那鍾叔這幾日哪裡也沒去,一直窩在院子裡。白日就搬著一張搖椅坐在院中曬太陽,待到晚上,一個一個檢視那些孩子們帶回來的銀錢。

裴越也十分心急。這件事情越拖越久,那些孩子們便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若是不能早些解決,他們還不知道要繼續這樣的生活多久。

可是除了鍾叔這條線,他不知道還要如何下手。

李維突然點他:“我聽淳年說,前些日子郡主從賭坊裡救回來一個小乞丐,也曾是這院子中的孩子。”

裴越如醍醐灌頂。對呀,趙宛寧那日又救回來一個院子中的小孩,或許她能知道些什麼。即使她不知道,那他也可以借次機會去長公主府上拜訪,見一見趙宛寧。

趙宛寧近日一直沒有去她的店鋪,裴越假借巡視之名去了幾趟書鋪和糕點鋪子,卻也沒有偶遇過她。守在長公主府外保護田小草的人也說,郡主這幾日根本沒有出門。

裴越想著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去長公主府上一趟。

長公主府。

裴越換了一身月白長袍。為了處理案子,他近日經常住在大理寺,便在大理寺備了幾身他的常服。

官服雖然好看,但他穿著官服出入長公主府總是覺得不妥。再說了,上一世趙宛寧曾經說過,她最喜歡看裴越穿月白色的衣裳。

門口的侍衛通傳的很快。得了邀月苑的回覆,王管家便畢恭畢敬的請裴越進府。

裴越輕車熟路地跟著人進了府,徑直往邀月苑的方向走。

王管家卻是愣住了:“裴大人,您既然來了我們長公主府上,難道不應該先去拜見長公主嗎?”

上一世的裴越因為趙宛寧在意長公主,所以他也尊敬長公主。事事以長公主為先,處處給長公主體面。但是這一世,當他得知長公主是如何對待趙宛寧的,便打消了與長公主好好相處的心思。他想,既然長公主不在意趙宛寧,那便由他來護著趙宛寧。

裴越勾起嘴角,謙和一笑:“按理說,晚輩前來長公主府裡理應先去拜見長公主。只是裴某今日前來是為了辦案,實在匆忙,時間也很緊急。改日待裴某準備好禮儀,再去拜見長公主。”

一聽說是為了公務,那王管家便不再開口,帶著裴越往邀月苑的方向走。不知是不是王管家的錯覺,他總覺得裴越似乎對邀月苑這條路很熟悉,比他一個在府中待了十幾年的老人還要熟悉。

正想著,便碰到了送珍品閣錦娘出門的銀燭。

“王管家。”銀燭不情不願地跟他打招呼。

原以為會招致王管家的嫌棄,卻不想那王管家居然笑著跟她說話。

“銀燭姑娘,郡主已經量好了嗎?”王管家的話中帶著一絲諂媚。

銀燭點點頭,她並不想與王管家這種見風使舵捧高踩低之人有過多的接觸。

那王管家卻對她的態度仿若未覺,繼續道:“若是邀月苑中沒有郡主喜歡的布料,可以來庫房看看。長公主說了,天氣轉涼,郡主需要多做幾身衣裳。”

“那就謝過王管家。”

銀燭對上了裴越的視線。

王管家繼續道:“珍品閣的人我幫你送吧。你先帶著裴大人去邀月苑,裴大人此行是為了公務,時間緊迫,千萬別耽誤了。”

銀燭看了看錦娘,又看了看裴越,答應了。

裴越跟王管家道了謝,便跟著銀燭往邀月苑走去。

經過摘星樓的時候,裴越駐足,抬眼看了一會兒那摘星樓的樓頂。

上一世,趙宛寧便是從樓頂墜落,若是有機會,他想上去檢視一番,說不定能找些線索。

銀燭以為他是對摘星樓感興趣,便也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