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書鋪對面的茶樓。

還是二樓正對著表演臺的廂房。

小二上了茶水和瓜子便退出去了。廂房裡便只剩下趙宛寧和裴越。這樣相似的情形讓趙宛寧不得不想起上次也是在這裡,趙望晉替裴越向她提親,而她拒絕了。

沒想到這才不到一個月,她便故地重遊,還是與裴越一起。

真是造化弄人呀。

樓下的說書先生今日說的是一個新故事。說是一對恩愛夫妻,因為誤會陰陽相隔,妻新婚妻子意外過世,夫君便追隨她而去。

趙宛寧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說書先生講故事,一邊還能分出心思與裴越說話。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呀?”許是想起了上次的事,趙宛寧覺得些許尷尬,她一直目視前方,沒有看裴越。

裴越覺得意外。趙宛寧今日沒有叫他裴大人,這是不是代表他與趙宛寧的關係變得更進一步?裴越想著放在心口處趙宛寧的手帕,心裡頓覺十分熨貼。

見裴越一直沒有說話,趙宛寧便轉頭看向他:“不是你說的有話要跟我說嗎?怎麼突然不說了呀?”

裴越的左手一直摩挲著右手手背上次受傷的地方。

趙宛寧的視線也被吸引過去了。她有些彆扭的問道:“你的手好了嗎?”

“已經無礙了,郡主。”裴越抬起右手伸到趙宛寧的面前:“你看,傷口已經癒合了,大夫說多虧了當時你及時給我包紮。”

裴越白皙的右手手背上橫臥著兩道突兀的肉粉色,許是因為磕到了樓梯最尖銳的地方,那兩道傷口雖然已經癒合,但卻留下猙獰的疤痕,在裴越白皙修長的手上顯得格外刺眼。

趙宛寧又覺得對不起裴越。

裴越一見趙宛寧臉上露出自責的神色,便趕緊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問過大夫了,不會留疤的。”

“過些日子就沒了,真的!”

趙宛寧沒有說話,她在腦海中搜羅長公主府中應當是有好一些去疤痕的藥,待她回去找找,再給裴越送去吧。

畢竟,裴越的那雙手還挺好看的。

見趙宛寧情緒低落,裴越趕緊轉移話題,道:“那個鍾叔我們已經抓起來了。”

一聽到鍾叔趙宛寧立刻來了精神,她興致勃勃道:“抓到了嗎?那那些孩子是不是可以救出來了?”

裴越卻搖搖頭,他環顧左右,問道:“青州洪水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我知道啊,萋萋不就是因為青州洪水才家破人亡逃難至此。”趙宛寧有些疑惑,裴越應該知道這件事呀。

“我不是說這個。”裴越見趙宛寧一臉疑惑的表情,便繼續解釋到道:“嗯,京城裡的傳言你聽說了嗎?說是青州洪水是因為上面做了有失德行的事情,上天降下懲罰......”裴越用手指了指頭頂。

意識到裴越所說的上面是指盛德帝,趙宛寧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你不要命了嗎?什麼話都敢往外說!”趙宛寧謹慎地環顧四周,生怕隔牆有耳,將此事傳出去。妄議聖上是會掉腦袋的。

趙宛寧的手掌十分柔軟,再加上她近日一直在進補,長了些肉,手指手掌也變得肉乎乎的。

還有身形。

裴越是君子,他知道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道理,視線卻總是不自覺地被趙宛寧吸引。她這一世與上一世大不相同,性格、外貌身形與上一世有很大變化。

此刻,趙宛寧的手擋在裴越的嘴巴前。他只要稍微往前湊一湊,嘴唇便能碰到趙宛寧柔軟的掌心。

趙宛寧大概剛剛吃過糕點,她的手上有一股糕點獨有的甜香,引得裴越忍不住想要湊得近一些,更近一些。

裴越的呼吸愈加急促,溫熱的呼吸,打在趙宛寧的手掌上,驚醒了趙宛寧。趙宛寧這才發覺此時自己與裴越的姿勢有些曖昧,便趕緊收回手放在膝蓋上。

上一世裴越考中狀元之後,便總是在只有兩人相處的時候說一些曖昧的話,引的趙宛寧羞澀不已。她不讓裴越說,裴越卻像來勁了一般越說越過分。

趙宛寧終於聽不下去了,便只好伸出雙手捂住他的嘴巴。裴越卻愈加過分,甚至伸出舌頭,舔她的掌心。

一想到這裡,趙宛寧的臉頰和耳朵便悄悄紅了起來。

裴越也想到了上一世他與趙宛寧的相處,臉頰耳朵不自覺地發燙。

兩個人心裡想著同一件事,同樣紅著臉頰和耳朵,不敢看向對方。

為了平復下來,裴越趕緊端起桌上的茶杯飲了一口,想要把臉上的紅色壓下去。卻不想冬日裡的茶水很燙,裴越口中的茶水是吐也不是嚥下去也不是。

如果趙宛寧此刻轉頭看向裴越,便能看到一向君子作派的裴越,此刻表情猙獰。

可趙宛寧也覺得尷尬,不敢看裴越。她抓起桌子上的瓜子猛嗑,卻不想那瓜子中有一個發黴的,瞬間那黴瓜子的苦澀便充斥了整個口腔。

趙宛寧蹙著雙眉,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趕緊將口中的瓜子吐出來,然後端起桌上的茶水就想漱口。

裴越趕緊將那口熱茶嚥下去,然後伸手攔住趙宛寧。

趙宛寧皺著眉頭,不解地看向他。

“這茶很燙。”裴越解釋道,他的舌頭還因為剛剛的熱茶被燙麻了。“怎麼了?吃到發黴的瓜子了嗎?

趙宛寧苦著一張臉:“好苦。”

裴越趕緊從腰間的荷包中掏出一枚糖果:“你先含著壓一壓苦味。”

趙宛寧從善如流接過糖果放入口中,可糖果的那一絲甜仍然壓不住瓜子的苦味。

裴越端著茶杯正在吹氣,想要讓杯中的茶水儘快冷卻下來。

直到確認那茶水的溫度可以入口之後,裴越才將茶杯端給趙宛寧。

趙宛寧口中的那顆糖果已經含化了,嘴巴里混合了糖果的甜味和瓜子的苦澀,她的眼角眉梢都耷拉著。暗自腹誹今天真是不幸。

趙宛寧接過裴越手中的茶盞喝了一口,那茶水溫度雖然還是很高,但已經可以入口了。她用茶水反覆漱口幾次之後,才終於將口中的苦味兒去掉。

兩人想起剛剛的混亂,相視一笑。

半晌,裴越才開口解釋道:“你放心。廂房外我的人守著呢,不怕有人偷聽。”

“你怎麼知道你的人不會背叛你。”趙宛寧一想到剛剛自己的窘態,便覺得生氣。更讓她生氣的是,她剛剛的窘態被裴越看到了。趙宛寧惱羞成怒,話中卻帶了幾分嬌嗔。

裴越覺得她此刻的表情太過生動,忍不住笑了:“門外的人不是大理寺的,是裴衷和裴義。他們兩人的父親曾是我父親的手下,自小與我一同長大。”

趙宛寧當然知道裴衷和裴義是誰。她梗著脖子繼續道:“裴大人的事情不必與同我解釋。”

裴越看見趙宛寧氣呼呼的樣子,卻覺得可愛。兩人今日的相處,彷彿回到了上一世。

為了安撫趙宛寧,裴越主動認錯道:“是我的錯,是我話多,惹你心煩了。”

守在門口的裴衷和裴義聽著廂房裡面的動靜有些心梗,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到,他家大人絕對是個妻管嚴。

“行了行了,趕緊說正事吧。”趙宛寧略微不耐煩地說道。

裴越卻知道,她這是哄好了。便繼續說回正事:“外面的流言,嚴大人已經在查了,就是我們大理寺卿嚴厲。只是事關上面,又與青州洪水有關,不得不慎之又慎。連帶著我們查鍾叔也變得束手束腳,生怕稍有不慎,打草驚蛇。”

“那怎麼辦?你們不是已經抓了鍾叔嗎?”

“準確來說並不是抓,而是綁架。”

“綁架?”趙宛寧的眼神中寫滿了震驚:“你們大理寺辦案抓壞人,怎麼還要綁架呀?”

裴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非常之事,自然得采取非常之手段。”

趙宛寧看了看裴越,還是覺得震驚,她朝裴越比了個大拇指。

“這鐘叔是抓了,但是院子裡的孩子卻不知該如何救出來。鍾叔的手下還在看管他們,只是我們借了鍾叔之口留下口信,這幾日沒有讓這些孩子們出門乞討。”

“最棘手的就是我們要救出孩子們,卻又不能讓鍾叔的手下發覺這些孩子是被官府之人救出來的。”

趙宛寧也陷入沉思。

臺下的說書先生正好講到那對夫妻遭遇火災,家中失火,房屋也被燒燬。

趙宛寧靈光一閃:“可以放火!”

裴越看向趙宛寧。

趙宛寧解釋道:“那鍾叔的手下不是還在院中看著孩子們嗎?如今天寒地凍,鍾叔也不在。這些手下肯定也想偷懶,窩在屋子中。”

“冬天嘛,當然要喝點小酒,暖暖身子。你讓人在他們酒中下些迷藥,等他們昏睡過去之後再把院中的孩子們救出去。”

“等孩子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在院子裡放一把火,最好把院子都燒了,再救出那幾個手下。對外呢,就說那幾個手下喝醉之後發酒瘋不小心點燃了院子,院中的小孩子們便趁機逃出去了。”

“這樣一來,便沒有人知道是官府裡的人救了那些小孩子們。”

裴越聽了趙宛寧的這個法子,也覺得確實是個好辦法,既能救出這些孩子,還不讓那些手下知道是官府的人插手的。

“只是這些孩子眾多,要安排到哪裡去呢?”裴越說道:“至少有三十多個孩子呢。”

“可以……”趙宛寧原本還想說可以住進長公主府,但一聽說有三十多個孩子,她又默默閉嘴了。三個孩子還行,三十多個孩子......長公主是真的不行。

她也同裴越一同沉默下來。

裴越不忍看她難過,便道:“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怎麼從長計議呀?”趙宛寧著急道:“這天寒地凍的,這些孩子們即使不出去討飯,那些人也不會給這些孩子們吃飽穿暖。這麼冷的天氣,會凍出人命的。就算不出人命,萬一生病了怎麼辦?那些人會有那麼好心給孩子們看病嗎?你知道阿桃在床上躺了多少天才能下床嗎?你知道萋萋身上有多少傷疤嗎?”

裴越當然知道需要儘快救出這些孩子,但現在救出孩子簡單,可要把這三十多個孩子安排到一個合適去處,卻並非易事。

“要不然讓他們去大理寺吧。”裴越猶豫地開口。

趙宛寧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個人,那人應當能妥善安排好這群孩子。

“我知道誰可以解決這件事情了。”趙宛寧突然開口道:“不用勉強你們大理寺了。”

“唉?”裴越驚訝道:“是誰?”

“不告訴你。”趙宛寧明顯是對裴越失望了。

她正在氣頭上,裴越也不好強迫她開口,便只好說道:“你若是真的找到可以安排這些孩子的人,那我便趕緊回去安排,儘快把這些孩子們救出來。”

“這事要儘快。”趙宛寧說道:“你回去之後儘快安排,等到確定行動日期之後,立刻讓人告訴我。我到時候跟你去接應。”

“好。若是你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說。”

“呵。”趙宛寧冷哼一聲:“不敢勞煩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