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昨日下半夜下了一場大雪,整個京城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守城的將士穿著厚厚的戎裝,時辰已到,他們便開啟巍峨的城門,供百姓出入。

一輛灰撲撲的馬車悠悠地轉過街角,漸漸朝著城門而來。

很快,那輛馬車穿過城門,搖搖晃晃地進入一片銀白色的世界之中。

嚴厲披著大氅站在城門上,目送著那輛馬車漸行漸遠,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大人?”嚴厲身邊的小廝恭敬地提醒道:“該上早朝了。”

嚴厲沒有說話,而是看著那個小黑點,直到消失在視線之中,他才轉身離開。

那馬車上坐的便是李維裴越陸淳年三人。

此次前往青州查案,需隱藏身份暗中查探,因此三人輕裝上陣。除了趕馬車的車伕是裴衷,他們三人並沒有帶任何手下。

李維本身生活就很清貧,他家中也沒有幾個下人,有的幾個下人都是跟著他幾十年的老人了,也不便帶著出行。

陸淳年家中倒是僕役成群。可他擔心身邊的人會不小心將陸淳知失蹤一事洩露給陸家夫婦,便不敢帶陸府的家僕出門。跟陸家夫婦告別的時候,也只敢說是大理寺外派公幹,連公幹的地方都不敢說是青州,而是說是去南轅北轍的林州。

裴越也只帶了裴衷一同前往,他將裴義留在京城,留意京中的情況。

裴義心思活絡,心細如髮,留他在京城看著裴府,裴越才比較放心。

當然更重要的是,裴義知道除了裴太傅以外,裴越此刻最放心不下的人是誰。

他們三人很早便起床出門會合,此刻三人都有些疲憊不堪,索性閉眼繼續睡覺。

裴越握著手中的絲帕,沉沉睡去。

趙宛寧燒了三天,整日裡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今日終於退燒了。

她醒來的時候,畫屏還在小榻上休息。

睡著的畫屏眉心之間依然是深深的褶皺。趙宛寧知道,她這一病畫屏和銀燭定是忙了許久,便也不打擾畫屏,任她繼續休息。

趙宛寧小心翼翼地幫畫屏拉好被角。

屋子裡燒了地龍,並沒有很冷。倒是因為關著門窗燒著地龍,爐子裡還熬了藥,整個房間都瀰漫著一股苦苦的中藥味兒。

趙宛寧撇嘴,這藥也太苦了些。單單聞著就覺得苦的要命,也不知道她生病期間被灌下去多少,想想就覺得委屈。

趙宛寧這幾日都未曾用膳,此刻她剛下床走了沒幾步,便覺得有些虛弱,她只好又躺回床上。

枕頭下出現了一封書信,信上寫著“郡主啟”,是裴越的筆跡。

裴越為何會給她留下書信?趙宛寧帶著好奇拆開書信。

裴越在信中告訴她大理寺有公務,派他出京辦案了。而他手上關於鍾書和那些孩子的案子,已經移交給大理寺的秦如曄秦大人。

趙宛寧知道秦如曄,他是秦國公的嫡子,秦氏一族是大周開國十大氏族之一,人才輩出,相信這個秦如曄也能夠愛惜羽毛秉公執法,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趙宛寧便放下心來。如此也好,這樣她便不必再與裴越有過多的接觸了。

趙宛寧將那信紙仔細疊好裝進信封,然後放進床內的置物櫃。

她躺了三天,昏昏沉沉的睡了許久,此刻卻也沒有睡意了。

趙宛寧一閉眼,夢裡面的景象便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不曾經歷過瘟疫。那夢中的景象卻讓她身臨其境,彷彿她正在經歷一場瘟疫。

或許這不是夢。

趙宛寧睜開眼睛。大公主曾經說過,她的夢帶有預知。既然她夢到了瘟疫,那是不是說明青州真的會出現瘟疫?

趙宛寧知道這事非同小可。瘟疫是會傳染的,若是不能從一開始便將瘟疫控制住,那麼會有更多的人感染瘟疫,恐怕會死許多人。

想到這裡,趙宛寧立刻起身。她不能這樣乾等著,她得去找大公主,讓大公主想想辦法。

不,若是青州真的出現了瘟疫,以大公主一己之力,怕是並不能解決此事。

恐怕還是需要調動朝中的力量。

趙宛甯越想越心急,她站起身準備穿衣。可她還是太虛弱了,還沒走到置衣架前,便累得氣喘吁吁。

幸好此時銀燭進來了。

銀燭一進門便看見趙宛寧站在衣架前,她先是驚訝,然後便高興地跑了過來,激動道:“郡主,您終於醒了!”

趙宛寧被她嚇了一跳,整個人有些虛弱地向後倒去。幸虧銀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郡主,您現在身子還太過虛弱,還是先躺著吧。”銀燭說著,便要扶著趙宛寧躺回床上。

趙宛寧卻搖頭拒絕道:“我睡了多久?”

話一出口,趙宛寧才發現她的嗓音嘶啞,喉嚨也有些刺痛。

銀燭將趙宛寧扶回床上坐著,然後趕緊給趙宛寧倒了一杯熱茶服侍她喝下去。

一杯熱茶入口,趙宛寧覺得自己嗓子舒服許多。

見趙宛寧眉目舒展,銀燭這才回答她:“郡主,您高燒燒了三天。這三天裡您都不知道我和畫屏有多擔心您。”

銀燭說著便委屈地抹眼淚。

趙宛寧看著銀燭這樣忍不住失笑,安撫道:“我這不是好了嗎?”

銀燭的睫毛上還掛著眼淚,她見趙宛寧開口打趣她便忍不住委屈道:“郡主,您怎麼這樣呀?不吭不響地偷偷跑出去做好事,也不告訴我。您為了做這個好事,遭了多大的罪。若不是您發燒了我覺得奇怪,追問了畫屏,恐怕還不知道您與畫屏居然去——”

“銀燭!”畫屏突然打斷她。不知為何,畫屏覺得昨日她睡得格外沉。今日已經過了她平常起床的時間,她卻依然沉睡著。若不是銀燭與趙宛寧講話,恐怕她還要繼續睡下去。

趙宛寧抬眼望去,便看見畫屏已經醒來,利落地翻身下床。

“郡主,您覺得如何?”畫屏幾步走到趙宛寧身邊問道。

“好很多啦。”趙宛寧回答道。

“都怪畫屏不好,沒有照顧好郡主,讓郡主生病,受了這麼多苦。”畫屏自責道。

趙宛寧開口安慰她:“我生病跟你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身體太弱了。那晚你同我一樣吹了一晚的風,只有我生病了。看來我還是得多多鍛鍊。”

銀燭和畫屏知道,趙宛寧是在安慰她們,便也不再糾結了。

銀燭道:“畫屏,你今日怎麼起的這樣遲?”

畫屏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道:“我也不知道今日為何睡得這樣沉,往日不到卯時我就醒來了。可今日,若非你與郡主談話,或恐怕我還會繼續睡下去。”

趙宛寧卻毫不在意的道:“是不是因為你這幾日照顧我太辛苦了?”

“照顧郡主哪裡稱得上辛苦?”畫屏道:“您發燒這幾日,除了不吃藥以外,一直安安靜靜的。”畫屏說著便抬頭看向爐子裡的藥,她道:“郡主,女醫說了,就算您醒過來了,這藥也得繼續喝兩天。”

畫屏說著便去爐子上拿藥,準備再給趙宛寧倒一碗藥。卻不想那爐子中的藥已經被熬煮幹了。

畫屏覺得奇怪,昨日裡那壺中還有一大壺藥。就算這爐中火一直溫著藥,這藥也不可能全部都煮幹呀。明明前兩日也是這樣,為何只有今日煮幹了?

趙宛寧一看畫屏又去拿藥,嘴巴便覺得發苦,她實在是不想喝藥,於是她拉著銀燭的手撒嬌道:“我好餓呀,有沒有吃的?”

“有的有的。”銀燭趕緊答道:“瞧我這腦子,我本來就是給郡主送粥的。”

銀燭轉身去把粥端過來:“這是您最愛吃的南瓜粥。這幾日小廚房每日都給您做著,但您一直昏睡著。我和畫屏想了很多辦法,勉強把粥給您喂進去。”

“今日若是我不醒來,你們還是要給我喂粥嗎?”

“是啊,郡主。只有這粥您還能吃進去些,若是不給您喂些粥,怕您……”銀燭沒有繼續往下說。

趙宛寧也知道銀燭的意思,便沒有繼續追問。

畫屏卻面帶疑惑地走了過來,她低頭問銀燭:“昨晚你有來給郡主喂藥嗎?”

“沒有呀。”銀燭搖了搖頭。她和畫屏輪流照顧趙宛寧,昨晚是畫屏照顧,她便沒有過來。

“怎麼了畫屏?”銀燭見畫屏面露疑惑便問道:“郡主的藥怎麼了?”

畫屏搖搖頭,內心暗自思索,以她的謹慎,若是半夜有人進了趙宛寧的貴方她肯定會知道的。可是她昨晚睡著之後一夜好眠,甚至都不曾檢視趙宛寧的情況,難道真是隻是因為她這幾日照顧趙宛寧太過辛苦才會累到醒不來?

趙宛寧將一整碗粥吃下去才覺得有些力氣了。她見畫屏心事重重,便問道:“出什麼事了?”

畫屏猶豫地開口道:“郡主,我懷疑昨夜有人動了您的藥。”

“什麼?”銀燭聞言嚇了一跳,“怎麼會有人如此膽大包天,在長公主府中對郡主的藥下手?肯定是表小姐,我去找她說理去!”

畫屏一把攔住氣勢洶洶就要去興師問罪的銀燭:“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想。我剛剛想給郡主準備藥湯,卻發現這藥已經煮幹了。銀燭你也知道,前兩日我們也是這樣將藥放在小爐上溫著,早上起來那藥還剩不少,可今日這藥卻煮幹了,我這才問你昨夜有沒有喂郡主喝藥。”

“會不會是這爐子的火太大了,把藥給煮幹了?”趙宛寧隨口道,她倒是不相信那趙宸安有如此大膽。

銀燭也說道:“對呀,昨日生了地龍,屋子內本就乾燥,這藥若是熬幹了也很正常。”

“可是我昨日睡得很沉……”

趙宛寧以為畫屏還在自責今日起晚之事,便安慰道:“那日我吹了風,你也陪我吹著。一定是你也不舒服了,要不還是請女醫再上門幫你看看吧?”